今日气温,零下二十一摄氏度。
在那场席卷全球的灾难之后,每年的冬日都变得格外漫长,古籍上描写的四季只剩下春与冬,乌蒙蒙的天空有半年都在飘着雪花,今天这雪花飘得尤其大,落到掌心后许久都没有融化的迹象。
一身高瘦长的少年穿着黑色防滑马丁靴从两米高的速递车台阶上跳下来,整个小腿瞬间深陷进雪中。
在他身前五米处躺着一个男人,少年几步走过去,单膝跪地,伸手试探呼吸。
还活着。
“003号——”
“主机已失联。”
“主机已失联。”
冰冷的机械音在耳边不断重复着一句话,男人被吵的烦躁,蹙着眉头缓慢地睁开眼,耳边的声音在睁开眼的瞬间消失殆尽。
男人眼前一片模糊,如同被蒙了一层几十年没擦过的玻璃,比眼前的景象还要模糊的是他的记忆,脑海中的记忆如同被什么东西彻底封存,寻不到任何从前的踪迹。
身体右侧两米处传来轻微的咀嚼声,男人握紧拳头,锋利的眉眼涌上杀意,“谁在那里。”
雪凝听到声音,惊讶的从碗里抬起头,他嘴里塞着一大口米饭,将腮帮子撑得鼓鼓囊囊,一时没能说出话,费劲的嚼着。
男人没得到回应,瞬息之间翻身下床,大手直接捏住了雪凝的颈项,力度极快地收紧。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雪凝来不及反抗,甚至没能看清男人是怎么靠近自己的,身体就已经被窒息的痛感环绕。
“你......唔......”
男人眯起眼睛,在模糊的视线下男人看清了雪凝的轮廓,这少年身形瘦小,身上没有武器,似乎没什么威胁。
掐着脖颈的手力度渐渐放松。
雪凝虎口脱险,对着桌下的垃圾桶吐出嘴里的食物,单手捂着差点被折断的脖子,又惊又惧的看向男人。
这男人是雪凝两天前在寒天雪地里捡回来的。
最近D区一直在打仗,不太平,贫民窟时不时就会出现几具不知道打哪来的尸体。这男人也不知是体质好还是太幸运,落到贫民窟时虽然下着暴雪,但没被冻死,雪凝看见人还在呼吸,脑子一热就把人捡回家来。
这男人又高又壮,肌肉跟秤砣一样沉,雪凝比男人矮上许多,废了好大劲才将对方扛上8楼,累的手臂一直在发抖,缓了两天胳膊才总算不疼了。
这期间男人一直没醒,躺床上跟死了一样,怎么捏怎么拍都没反应,雪凝没钱把人送医院,就给D区的警局打电话,警员一听是贫民窟的人捡了个男人回家,一直在笑,气的雪凝直接把电话挂掉。
一想到等男人死了他又要重新把男人扛下八楼,说不定还要花钱把人火葬,雪凝只想买块豆腐把自己撞死,如果让时间重回两天前,他一定不会把这男人捡回家。发散什么不该有的善心,自己都什么处境了还有空管别人的死活。
好在男人没死。
不,还不如死了,刚醒就攻击救命恩人,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雪凝后退到门边,抓着一把扫帚防身,这男人攻击性这么强,他该不会真的捡了个神经病回家吧。
雪凝追悔莫及。
男人重新坐回床上,如同警官在审讯犯人般冷漠问话:“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雪凝不想跟这个没礼貌的男人说话,可他又怕激怒男人,只能不情不愿的小声回答:“这是我家。”
“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晕倒在楼下,我把你扛上来的。”
男人抬手摁了摁眉心,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这是一间足以被称之为破败的房子,墙皮脱落,家具老旧,柜门歪歪扭扭的关不上,床板稍微动一动就会发出响声。
少年站在他不远不近的位置,皮肤很白,是有些病态的白皙,没有血色,连唇色都是淡淡的,长着一双杏眼,眸子很干净,浑身透着股楚楚可怜的劲儿。
是个漂亮的贫民。
“我们认识吗?”男人问。
“啊?”雪凝不懂男人是什么意思,这是嫌自己多事救他了吗?
“我失忆了。”男人给了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雪凝愣了愣,狐疑地盯着男人的脸瞧,男人的表情不似作假,但太过镇定了,既不像失忆了,又不像没失忆。
失忆的人会知道什么是失忆吗?
这人难道是想留在自己这里骗吃骗喝?
雪凝悄悄斜眼扫了一眼男人的领口,身材这么好,长的也好看,以前该不会是在红灯区陪酒的少爷吧。雪凝之前听邻居姐姐说过,红灯区的少爷个个都身高腿长,长得一个赛一个的好看,但是五体不勤,只能靠卖身养活自己。
男人许久没得到回应,眉头微蹙,重复问了一遍,“认识还是不认识。”
雪凝收回思绪,赶紧摇摇头,“不认识,以前没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