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声,是疑问,但更像质问:“那些差佬是你通风报信。”
不止普云松,何止普云松。
离开龙婆村屋第二日,李家原原本预备联络出钱雇用他的中间人细狗,原因一是他在红港无人可相助,谈得上相识的只有一个细狗,二是细狗作为中间人,雇他解决二五仔元仇本就设下七日期限,一次未中,他受重伤,又遭许萦困禁,这中间耽搁太多时间。
细狗留下的联络号码,李家原吞下纸张前已熟背,可当他借用公共电话拨给细狗,对面接起头一句话便咒他仆街,竟还敢拨来电话。
李家原心一沉,再问,细狗却讥讽他赴港头一回就入差馆观光,差馆风景如何,差佬审讯套料时有无为他斟茶递烟。李家原这才意识到自己两日间竟被成了反骨仔。
却无时间解释,瞄见前方正有巡逻街道的军装散仔走近,他不敢多留,丢下一句“期限内我一定取元仇人头”便挂上电话,同时压下帽檐,跟在街头一对抓着中药包的母女身后,掩进汹涌人潮。
再一日,他便发现街头多了一群别砍刀的烂仔,他们逢人便喝问,听描述,是在找人,而找的人,赫然就是他李家原。
“是啊,是我让人吹的风,”许萦坦然承认,“你的立场不够坚定,我背后推你一把,叫你过悬崖边只有一条路可走,无愧无悔,不必烦恼。你应当感激我。”
李家原牙关一磕:“他们认定我变节,揾不到我,一定会拿我家里人开刀!”
“你家里人受害,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拖拖拉拉,浪费时间,”许萦道,“不想小妹出事,你只有站到我身边来,为我做事。只有我可以帮你完成任务,相反,我也需要借你的手。互利互惠,我实在想不到你有什麽拒绝的理由。”
“你帮我?”
“元仇,你不是要他麽。没有我,别说杀了他,你根本连他的人影都找不到。”
“什麽意思,你认识他?”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该关心的,是怎麽为我杀了胡谦。然后,我会帮你杀了元仇。”
“……”
“你当然可以再考虑,但我想,你细妹恐怕给不了你那麽多的时间。”
“你威胁我。”李家原猛地摘落棒球帽。
帽檐下,他双眼火光熊熊,因为愤怒,嘴唇亦收紧。
许萦则为这一张脸竟是他头先始终未曾注意过的英气而稍有讶异。
前几回接触,李家原回回负伤,或是面庞披血,或是鼻青眼肿,几日间伤势消退,露出真面容,加上今夜为了掩饰踪迹,他着一身黑衣黑裤,更显得个高清瘦。
许萦想,倒是有副好皮囊。可惜时机错过,此时他更在乎的是他的拳头硬不硬。
“倘若我答应为你做事,”李家原终于开腔,“你可以付我几多钱。”
许萦莞尔,却不答话。
“我要钱。”
“……”
“你说过你会给我钱,”李家原睖着许萦,“没有钱,我不会白白为你卖命。胡谦是联胜的人,杀他,后果比杀元仇严重得多。”
“在事成前,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李家原冷下脸色。
许萦接着道:“你应该知道,我可以雇千万个你去杀胡谦,但你要脱身,要成事,却只能找到我一个。细路仔,现在是你乞求我保你性命。我是庄,你是闲,不要弄错了。”
既上许萦这艘船,意味着再无退路。
李家原识清眼前局势,尽管不甘,却被迫低头。他咽下苦果:“胡谦,你想让我怎麽杀他。”
“金穗湾,华记茶档。茶档老板和胡谦是同乡,他每逢星期天都会去那里饮茶打麻雀,那时戒备松散,是下手的最佳时机。”
恰好,是后日。现过了零时,也是明日。
睇一眼金宝,金宝上前,将手里那封牛皮纸袋递给李家原。
许萦道:“相片上的就是胡谦。余下一部分是华记茶档的内部图。”
翻过相片,李家原快速识人:胡谦其人平头方脸,身高约五尺七,双手常年戴半指黑手套,标志清晰,十分好认。
许萦说:“后日动手,金宝会协助你,但她不会参与。”
李家原心知,这意味着无论明日事成与否,许萦与胡谦被杀这一件事毫无关系。
他收下纸袋:“你怎麽确定我事成?”
“割下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交给我。”
“我怎麽甩身。”
“当日茶档街口会有一辆电单车,事成,我会助你离开。但倘若事不成,”许萦一笑,“你也用不到这条后路了。”
“……我杀咗胡谦,你也得把元仇交给我。”
“当然。”
“你又怎麽保证?很多人都在找他,但元仇他从没有暴露过踪迹,除了那一回我收到细狗消息去跟踪,一直跟他到了……”话未落,李家原蓦然一怔,望向许萦。
许萦为他补齐后半句话:“到了些利道。”
“他突然暴露踪迹,在夜总会,是去找你……你们是旧相识。”
闻言,金宝亦惊诧。
一个小小的误会能让李家原更深信他胜券在握,许萦不认为它需要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