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一跳:“我只是猜想。”
许萦收回目光,却问:“身上为什麽脏了?”
“上天台,不小心蹭脏的。”
“上天台做什麽。”
“怕你出事,盯着一些。”
“什麽时候回来的?”
“蒋三上楼没一会儿。”
“买的糖呢。”
“吃了。”
“还肚饿?”
“有一点,一点点。”
“那回去吃吧。今夜你回些利道做事,不用跟着我。”
“为什麽?”金宝疑惑,按照她们先前的计划,今夜应当去见李家原。
许萦摸着耳垂,道蒋英成今日赏面亲自来邀,可见诚意十足,所以他已应了约,今夜随他赴局。
蒋英成果然准时,五点半到楼下,接许萦上车,六点差一个字抵达派对场地。
早在邀许萦一同赴局之前,蒋英成告知这场派对不如许萦时常陪同参与的商业酒会,今夜到场的多数是他旧识,譬如有曾与他同在牛津求学的校友,也有自幼一起玩乐的老友,简而言之,都是后生仔——身价非凡的后生仔,怪道蒋英成一个传闻中每日工作十六小时的工作狂,今夜也似回到学生时,衣着简单又轻便。
许萦甚至想:倘若蒋英成这个人也像他今夜的衣着装扮那样简单就好了。
可惜他不是。
他出身于一个传统的父权制家庭,父亲拥有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威,并亲手打造出一个商业帝国。今日,他接过父亲的权杖继承财富帝国,这是其一。为了家族的生存与繁茂,他亦需要继承其二,却是隐形资源,譬如人脉与关系。
游走花场这些年,许萦作为旁观者,很早就明白所谓时代的天地风云,不过飘扬变化在这些政治权贵与经济权贵的一呼一吸间。
踏梯入门,来得不早不迟,许萦眼波流转时将全厅扫过。
如蒋英成所说,今夜派对是属于年轻人的派对,部分单身前来,部分携带男伴或女伴,还有一位密斯有同性情人陪同,正窝在角落亲密咬耳。乐曲变换,众人尖叫欢呼,中间空闲地盘竟还有人提车骑行。
一路闲话,蒋英成并不多介绍许萦,有相熟的老友调侃问起他日夜忙碌,哪里有空识得佳人,一面又将打量的目光落在许萦面庞。许萦十足从容,挽着蒋英成,时不时抬头瞧他,好似情意绵绵。
酒酣耳热,蒋英成领着许萦前往正厅中央,那里聚集三位年轻人,一女二男,都为蒋英成这次出场竟然携了旁人前来而惊讶。
“许萦,我的……”蒋英成笑着介绍,一边将许萦挽在他肘弯的手轻轻握住,带到另一只手心,空出来的手则搭在他后腰,轻轻一推,许萦上前半步,“知己。”
这个介绍很稀奇,许萦面上笑意如常,点头致意。
两位男士像是对蒋英成有所忌惮,他说一,不敢质疑二。倒是那位密斯,面对许萦,她毫不掩饰打量的眼神。
气氛一时有些古怪,男士见状示意退场,蒋英成颔首,二人告辞离去。
“你是换了口味,还是一直没变?”女士道,“即使只是朋友派对,蒋英成,你领这样一个人出场,不觉得丢架麽。”
“一句俗语,英雄不问出处。”
“英雄?你认为一个男妓可以被称为‘英雄’?”
敏锐发觉蒋英成的呼吸慢了半拍,许萦心觉好笑,却半点没有被当众讽刺挖苦的不堪,反而善解人意提出想去一旁拿杯水。蒋英成温声道好,松了手。许萦冲密斯一笑,转身走开。
取了水慢慢饮,背后传来对话,许萦余光一瞥,原来是沙发斜躺着一女一男。
不动声色靠近半步,许萦听了半篇:原来先前出言讥讽他的女士姓陈,名咏凝,母亲陈文桦是行政局首席议员,父亲从商,可见其地位不同寻常。
陈蒋两家常有往来,听说也曾传出过联姻的消息,但陈咏凝先一步宣布终身不婚,众人如意算盘碎个精光。再想,陈咏凝不婚,对某些人来说或许也不失为一个好消息:陈咏凝其人,轻世傲物,盛气凌人,身旁男伴日日更换,留她做妻子,多数人唯恐避之不及。
听到这里,许萦大致明白了:对一个傲慢的陈咏凝来说,她的朋友将一个登不得台面的交际花,或者说一个上等男妓带来与她派对同游,于她而言堪比羞辱。
这是很合理的,即使是许萦,他亦会赞同陈咏凝的想法。
那麽蒋英成,他究竟在想什麽?
沉思间,身后有人靠近。
许萦下意识转身,两个喝得醉醺醺的女孩互相贴着面,两人两手在桌上扫东西,一个叫手袋,一个叫纸巾,结果手袋纸巾没有一样找到,其中一个脸色一变,哗得吐了满地,另一个是在见了满地的秽物才反胃,也哗得一下,吐得满身酸味。
许萦离得不算近,但秽物飞溅,他的裤管和鞋尖多少沾到一些。
同行的伙伴赶忙上前拽人,骂咧着就说不能续第二摊,几人把二人连拖带抱给拉开,许萦立在原地不动,抽出手帕,擦去自己手背沾上的酒水。
这番动静吸引来蒋英成,他中断与陈咏凝的争执,走近许萦。许萦冲他无奈一笑,道声意外难防。
蒋英成随即找来帮佣处理,他领许萦上楼换衣。
上到二楼,蒋英成将许萦轻推进廊道尽头的一处客卧,屋内衣柜准备的衣袍皆是女款,他请许萦稍等,拨线给助手,让他尽快送来一套新衫裤。
收了线,他站定在二楼护栏边朝下望,厅内朋友大多仍在,只是不见陈咏凝。
自小相识,知根知底,蒋英成了解陈咏凝,就像陈咏凝了解蒋英成,换而言之,她们根本是同一类人,自私的,傲慢的,睚眦必报的。
助手很快携衣前来。蒋英成叩门,房门竟没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