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拜师
离开云州城的第三天。
云绦正在路边的一间破茶寮里休息,不远处,叶寻慢慢走来,坐在与她相近的桌子旁。
他已经跟着她走了三天。
云绦端着杯子过来,骑在板凳上,托腮道:“这位公子,跟了小女子三天,究竟要怎样?”
“我想过了。”叶寻郑重地说,“我想拜你为师。”
云绦失声而笑,“痴心妄想。”她说,点了点脑子的地方,“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知道。”叶寻仍不卑不亢,“你是神仙,必有飞天遁地的能耐,但为何能让我跟住三天?你肯定是有意让我跟着!”
“其实……”云绦有些语结,扭了扭鼻子,“我是个犯事儿的神仙,被贬谪下来。我很忙,我要忙着超渡游魂,多赚点功德积分,所以没空收徒弟。”
“我也想……”叶寻谨慎地提练着措词,“……赚点功德积分。”
云绦无语,拿着杯子又回到原座,她理了理裙摆,看着大路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起身拔腿就跑。
叶寻正端起杯子喝茶,见她这样差点没被茶呛着,丢下杯子便追着她的方向,茶肆的小二见了这一幕,放下茶壶也狂奔着追了上去,边追还大骂:“老天来,喝口水也有人不付钱,还要不要人活了……”
跑在最前面的云绦听到责怨,匆忙之间停住身子,从腰间掏出两个铜板放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一边跑一边指着叶寻回头道:“我付钱了,你追他去要他那一份。”
叶寻也往怀里去掏,只掏到唯一的一张纸票,随风一抛,向小二道:“我也付过了,你不要再追了。”
身后的小二先捡了两枚铜板,又拾起一张银票,心里只觉得好笑:这两人怕不是个傻子,明明追不上的,居然出声一喊,就被吓得交了钱。待一看到银票,上面竟是恒通金印的千两大钞,惊得几乎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前面的云绦下了官道,一头冲进路旁的草荡子里去,叶寻紧随其后,一口气不敢松。他自问天赋异禀,又从小随姐姐在技班玩耍,跟着一位好师傅学得了不错的轻功,后来从兵在战场上锻炼,益加有成,等闲人都跑不过他。但在云绦跟前,他似乎使出吃奶的劲也难以跟上。想想也是,她可是个神仙,岂是自己能追上的。
在草荡里兜了几个回来,果然找不到了云绦的身影。叶寻失落不已,对着野草发了一阵狠,倒在地上看了一会儿,茫然起身,无可奈何,行尸走肉一样沿路走去。
走了一会儿,远远听到前方有水声潺潺,他连日来不曾休息,刚刚想要喝口茶也没喝成,便想着去前面喝口水。
还没走到小溪,远远便看见溪畔见有个身影,这身影对于跟了三天的叶寻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不是云绦又是哪个。
他一阵欣喜,顿时又有了精神。立时就想要过去,但见她脱了鞋袜,正戏水濯足,便在远处等了好一会儿,等她穿戴好了,才紧几步跑了过去。
云绦听到身后动静,头也不回,一脸不耐烦说:“你还真是阴魂不散。”转过身,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叶寻木然不语,忽而双膝跪倒在她面前。云绦吓了一惊,急忙屈身扶他,“你干什么,快起来,我可担不起你跪。”
但叶寻执意不起,云绦扶不动,索性也跪在他对面,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跟我耍赖皮。”
叶寻磕了一头,闷声道:“仙姑,求你收我为徒,我诚心拜您为师。”
云绦静了静,一边扶他一边说:“你先起来说。”
叶寻见她有松口的迹象,忙提袂而起,云绦轻笑,打量着问:“你为什么要拜我为师?”
叶寻答道:“弟子以前管中窥豹,不识乾坤大体,前不久与您历见鬼神之事,方知世间玄奥无极,弟子也不求能学会您那样的大本领,只是想能跟着您见识见识就不枉此生了。”
“说谎。”云绦干脆地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可是神仙,在我面前还敢说假话。”
叶寻被她说得一时无语,眼眶却渐渐红了。云绦慢声道:“我替你说,你是想跟着我,或许有一天有借我之力见一面你姐姐吧。”
她一句话说出口,对面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云绦瞧他那样,悠悠叹了口气,摸索半天翻出来张手帕,递给他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像个小哭包。”
叶寻怔呆,这句话竟然和当然姐姐说的话那么像。她这样一说,他愈加忍不住了,不接手帕,只是咬牙道:“我在这世间再没有一个亲人了。如果能再见到姐姐一面,我叶寻就是立刻死在这里,也夫复无求了。”
“死也愿意?”
“愿意!”
云绦笑了笑,微微阖目思考了下,说:“昔日大明宫有鬼,唐太宗令秦琼尉迟恭守门,驱吓邪祟。看你人高马大的,如果跟在我身边当个跟班,或许也能顶点事……”
叶寻听她有松口的意思,喜道:“师傅是要收我么?”登时又要下跪,云绦好容易扶住他,恼道:“你要想拜我为师,第一项就是再不能跪我,我讨厌这样。”
叶寻连忙称是,直起身子,云绦继续道:“还有几件事情我要跟你事先说明。”
他顺杆便爬,“师傅讲就是,我全都答应。”
云绦不信地哼笑了一声,“首先,你虽然拜我为师,但我什么也没法教你,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但告不告诉你看我心情。”
叶寻道:“我并不奢求敢学到仙家的神通法门,只要能跟在您身边涨些见识就知足了。”
“再者,从今往后,你绝不可再杀人,如果你胆敢再有害人之心,我……我就不认你了。”
叶寻怔了一下,他来自疆场,杀人喋血本是无法避免的事。但如今不一样了,他想,如今姐姐死了,自己便一无所有了,自此以后,他都要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活在这世上了,还有什么功要建,有什么业要立。之前的一切全抛下他也不在乎了。
“以后师傅走到哪里,我就跟去哪里,绝不会再害一条性命。”
“怕你只是说得好听。”云绦又哼了一声,继续道,“最后我要说的是,寰宇茫茫,酆都的鬼司又非我一人,我未必就能遇到你姐姐。还有就是,如果遇到了……”她紧盯着叶寻,眉头深凝,“如果她是怨鬼,我自然会平常渡她,但如果她成了恶鬼,又所犯甚大……”
她自身后掏出一张紫色的符来,目光决绝道:“我是要把她捉进无间地狱的,若她拒不受伏……我或许还会让她灰飞烟灭!”
叶寻如受雷殛,顿时张不开嘴。
云绦冷冷看了他一眼,说:“原来拜师不过是说说玩的……”她一把将手帕夺过去,转身就走。
叶寻思绪万千,但有一点却明白的很,就是千万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虽然不说一字,但仍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身。云绦时而快行,时而慢走,时而回头看他几眼,她虽然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却既不赶他,也不松口。
这样两人走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叶寻反倒慢慢想通很多事情——他想到姐姐的事情,没来由的觉得姐姐绝对不可能变成杀人害命的恶鬼,他这样认为,也不是凭空瞎想,一来姐姐生前便是很善良的人,难道化作鬼就能转了性子?再者,沈家人害她那样惨,她都不曾化生厉鬼报复,她又有什么理由去害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