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店的书柜空间比以前大多了,不仅能摆出来的书籍数量更多,而且分类也更明晰,不同大类的专业刊物都有了自己独立的柜子,不必再像从前那样一些冷门专业还得委委屈屈地和其他专业共挤一个架子了。
柳弈很快就顺着书架上的目录标签找到了属于法医学的片区。
法医学的书籍数量和其他热门科目当然没得比,不过和真正的冷门专业相比,还是比下绰绰有余的。
大半年没来,书架上确实多了不少不错的新书,柳弈一眼便相中了一本病理学图谱,将它从架子上抽了出来。
“我在这里看一会儿。”
柳弈转头对戚山雨说道:
“你可以到处转一下。”
说着他朝刚才人流聚集得最明显的地方一指,“那边的书应该比较有趣,而且挺多港台译本的,你可以去那边看看。”
毕竟这不是戚山雨感不感兴趣的问题,而是对非从业人士来说这些书籍确实相当无聊。
加上这里的大部分是非华语系的外文书,他们家小戚警官的英文水平也确实不到能读懂的程度,陪他干站在这里着实没必要,还不如到流行小说区转一下,或许还能淘到一两本有意思的推理小说。
“好。”
戚山雨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先到处逛一下,然后到小说区那边看看,你挑好了书来找我。”
说罢就转身走开了。
目送戚山雨拐进他看不见的区域之后,柳弈继续看他的书。
他一眼就挑中的这本图谱是他在不列颠留学时的母校邓迪大学的法医病理研究室主编的镜下病理镜检图,展示了在不同腐败和理化条件下各个组织器官的镜下切片改变,并且还附带了多种化学标志物的浓度变化,对柳弈的日常工作很有帮助。
柳弈原本只是打算翻一翻图谱看看质量如何,再决定要不要入手一本的。
然而搞学问的人通常都有这么一个毛病,一但翻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就停不下来,原本只打算随便翻一翻的手翻过了一页、一页又一页,很快就进入了忘我的状态,看得完全入了迷。
柳弈就那么端着一本硬纸板覆膜,内里全是三百克铜版纸,整本书重量差不多得有两斤的厚厚的图谱站在那儿认认真真地翻阅着,一边看还一边在脑子里梳理他自己做过的切片,默默地与图谱中的图片和描述做对比。
厚书端得久了,手腕自然不可避免的开始发酸。
柳弈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拿书的姿势,并往后又翻了一页。
“小伙子,能麻烦你把书放低一点吗?”
这时,柳弈听到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个老人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和他手里那本图谱。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在别人看书的时候杵在旁边,又挨得这么近,甚至还在对方调整阅读姿势的时候要求别人将书拿低一点,怎么想都是一件既没情商也没礼貌的事情。
不过柳弈身旁的这位老先生长了一张相貌堂堂的端正面容,表情严肃,眼神认真,给人一种板板正正、一丝不苟的印象,让人感觉他每一句话都很认真,没有一点儿冒犯的意思,只是当真就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
不知怎么的,柳弈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同样做事认真但同样稍微有那么点儿不那么通人情世故的俞远光俞编剧,非但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感觉有些莫名的亲切。
柳弈用手机拍下了封面右下角贴的编号,等会儿就可以凭这个号码让店员给他拿一本新的了。
“这书我看得差不多了。”
然后他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双手持书,将它递给面前这位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先生,“前辈,您看吧。”
既然会站在法医学刊物的架子前,在旁边偷瞄的又是一般人看来最无聊最不明觉厉的镜下病理图谱,那必定不可能是眼瞅着法医学新鲜而跑来凑热闹的路人,柳弈觉得自己叫他一声“前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听到柳弈的这句称呼,老人的眼睛微微睁大,抿紧了嘴唇。
“好,谢谢。”
老人接过柳弈递给他的书,翻了开来。
柳弈笑了笑,回了句“不客气”之后,便往旁边稍稍移开一步,留出给老人看书的空间,抬头继续在法医类的书架里挑选自己感兴趣的刊物了。
“……小伙子,你是个法医吗?”
本来柳弈以为老人得到图谱后会专心看书,没想到过了大约两秒钟,那人忽然又开口了。
周遭十步以内也就他们两个人,老人问的当然就是柳弈了。
“嗯,是的。”
柳弈对老人和孩子的耐心向来很好,对这突兀的搭讪并未感觉不悦。
“……”
老人侧头,目光在柳弈过分俊美的侧脸处仔仔细细地看了足有好几秒,然后说出了不少人都说过的那句话:“……你看起来……不像是干法医的。”
柳弈只笑而不语,没对老人的这番评价发表任何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