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句话略有夸张,但蛆虫在几天时间内吃光一具遗体完全不成问题。
时值初冬,如果是在北方,冬天昆虫入土越冬蛰伏,对遗体的破坏自然相对较轻甚至完全不会出现。
然而这里偏偏是气候温暖湿润,各种昆虫活动尤其活跃的华南地区,加之今年是个暖冬,时序都踏入十二月了,白天的最高气温还有二十多度,对苍蝇的生长繁殖毫无影响。
江晓原走进二楼的房间时,柳弈和沈青竹已经在戚山雨等人的协助下将死者的遗体从电扇上取下,平放在了地板上。
剪断的绳结就搁在尸体颈旁,还没装袋。
“老板。”
江晓原忍住鼻前骤然浓烈起来的腐臭味,闷声闷气的叫了一声。
“来得正好。”
柳弈抬头朝江晓原看了一眼,招招手,“来帮忙,我们要把他身上的蛆虫尽量全都采集起来。”
江晓原的喉头上下滚动,垂在身侧的手用力往大腿上掐了一把,做足心理准备,走到柳弈旁边。
就如同楼下那位“好心”的警官所说的那样,吊在二楼的男尸已被蛆虫啃食得面目全非,根本认不出生前的长相了。
苍蝇一般喜欢在尸体的“开口”处产卵,比如口腔、鼻子、耳朵、肛门等“腔隙”。
这对法医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知识点,往往也会成为破案的关键。
比如说,假如法医在某具尸体腹壁上的某个部位发现有大量的蛆虫盘踞,那么就可以高度怀疑蛆虫们聚集的地方就是伤口的所在了。
而此时,躺在地上的这具遗体从衣着打扮来看应该是一个男性,然而他的嘴巴、鼻子、脸颊、眼球等软组织几乎被吃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一团挤在一起蠕动的白花花圆滚滚的肥蛆。
一旁的沈青竹递给江晓原一个大塑料罐和一把镊子,然后自己拿起另一套装备,“小江,咱们动手吧。”
明明是在人们的刻板印象里一般都会很害怕虫子的女孩子,沈青竹现在的表情却分外淡定,一点都没有露出厌恶畏惧退缩之类的情绪。
江晓原在心中暗暗“瑞思拜”了一下,并接过瓶子,开始往里面夹蛆虫。
“对了老板。”
一边夹虫子,小江同学一边问他老板,“你怎么知道这里死了人的?是闻到了尸臭味吗?”
这时柳弈正站在一张桌子前忙着给好几样东西刷指纹,听到江晓原的提问,抬头朝他这边看过来,“那倒不是。”
随后他解释道,当时这个房间的门是关着的,满室腐臭虽然从门缝里逸散到了一楼,倒也没浓烈到飘到屋外面也能闻到的程度。
江晓原更好奇了:“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对啊,柳哥你刚才让我们叫消防来破门时我就想问了!”
林郁清也很好奇,“你刚才只是爬上去看了看门那边的气窗吧?不是说什么都看不见吗?你是怎么知道二楼挂着个死人的?”
“因为我看到气窗的窗棱上有苍蝇吐的血痕。”
林郁清:“??”
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完全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哎呦!”
反倒是外表看不太出来实际上成绩还不错的江晓原同学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原来如此!”
小林警官求知若渴,追问那到底是什么。
柳弈干脆走到窗户边,招手让林郁清过来看。
其他人——不管是警察还是法医,眼见着有随堂实践的机会,也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围拢过来,听柳弈现场讲解。
“比起一楼的气窗,这里更多也更明显。”
柳主任说着,打亮手电筒,将光照到了窗台上,指点众人仔细观察上面的痕迹。
这栋宅子很有些年头了,窗台上的墙灰几乎全都剥落了,露出了下面颗粒感明显的粗糙的灰色麻石。
因为石头的颜色比较深,外加这里灯光的实在算不得好,众人要非常认真的看,才能循着电筒光的指引,看到麻石上星星点点的暗褐色的痕迹。
这些痕迹呈长条状,有长有短,但共同的特点就是都细得跟头发丝一样,且角度极其不规律,朝哪个方向的都有,有一根还带了个明显的u字转弯。
当然,在混乱细碎的线状痕迹中还夹杂着一些大如针尖的小点状物,通常呈暗褐色,同样散在而无规律,形状呈圆形、椭圆形或者细小的逗号,二者综合在一起看,有点儿像美术启蒙班的小朋友会玩的那种扒拉水彩笔笔尖的喷墨画。
“这就是苍蝇吐出来的血迹。”
柳弈解释道。
“苍蝇会从胃里吐出消化液,将尸体的软组织融化成肉汤以后再吸进胃里,而且还有飞到哪里吐到哪里的习惯,也就是说它们会把吞进肚子里的肉汤重新吐出来,所以在苍蝇群集的陈尸现场,很容易就能找到这种苍蝇吐血的痕迹。”
他顿了顿:
“因为它们每次吐出来的都是一小颗一小颗的血珠,所以如果是边飞边吐,血迹就呈现这种细如发丝的线状,每一条血线都是它们的飞行轨迹;如果是停下来再吐,那小颗粒状的血滴就会变成一个个小小的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