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末乘坐轿撵回了含凉殿,她被周金戈气得不轻,加之肩胛骨的伤口隐隐作痛,整个人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妻主……”冷山雁轻抚着她的胸口,为她顺气。
含凉殿内,即便被塞满了金银珠宝,依旧大得空旷,从西南深山里运来的百年杉木做成的地板,被宫侍擦拭地干净锃亮,一尘不染,依稀映着他们彼此依偎的模糊身影。
“这是淮白鱼汤,炖了很久,连鱼骨都被炖软烂了,最是滋补伤口,您先喝一些。”冷山雁盛了一碗浓白的鱼汤,用汤勺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凉再喂给她。
沈黛末抿着嘴唇,眼眸笑眯眯地:“把我当小孩儿呢?”
冷山雁但笑不语,温柔无比。
沈黛末喝了一碗,滋味浓郁的鱼汤下肚,胃里暖呼呼的,感觉气也消了些。
冷山雁这才放下汤碗,又坐到她的右手边,开始解她的衣裳,冷山雁解开了她的衣裳,拆开肩上的纱布,替她重新换药。
“嘶——”沈黛末深吸了一口气。
“很疼吗?我动作再轻些。”冷山雁压着嗓音,声音颤抖地厉害,仿佛受伤的人是他一样。
“没事,你继续吧。”沈黛末道。
冷山雁一圈圈解着纱布,一直到最后一层,纱布被混着鲜血的药粉浸染,甚至有一部分和干了的血沾粘在一起,撕开时会将血痂撕烂,仿佛在撕脸皮,血糊糊的血洞露了出来。
冷山雁打了一个寒战,背脊深深发凉,苍凉的麻痹感从指尖蔓延到全身。
他仰了仰头,憋回眼底的泪水,颤抖地手指飞快地换药,将伤口包扎好,将衣裳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
“好了吗?”沈黛末问。
“好了。”冷山雁从背后拥着她,清瘦的脊背微微佝偻着,颤抖着,仿佛在大雪里瑟瑟发抖的人。
“对不起黛娘,我没用,我不能再帮你什么,只会给你拖后腿,让你在前朝还要因为我的事情而烦心。”
沈黛末能感受到贴在自己后背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尽是汹涌滂沱的不安和愧疚。
什么叫他不能再帮她了?她还要雁子怎么帮她?和她一起骑马打天下吗?可是天下已经被她打完了啊。
而且,为了她,冷山雁自断后路,身体、母家统统舍弃了,三番四次经历鬼门关。
若这些都还不够,雁子就真的只能把心掏出来了。
“雁郎,如果我不是皇帝,如果我还是寒山县那个欠了赌债,连房子都没有的穷鬼,你还愿意跟我吗?”沈黛末轻轻蹭了蹭他紧缩泛白的指尖,问道。
冷山雁怔了一下,不明白沈黛末为何这么问,但他的回答很坚定:“愿意。”
“我也是啊,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有用才爱你。”沈黛末轻笑了一声,转过身,在他修长挺拔的脖颈侧落下缠绵的一吻,温柔而干净。
“你别担心,我是你的妻主,天塌下来,自有我担着。”
冷山雁呼吸一滞,喉结不停上下滚动,干涩发痒,好像有什么东西急切地想要冲出来,这种酥麻的不沾染情欲的亲吻,莫名地比任何激烈的情事都更他迷乱,耳膜轰隆隆地狂响,好似天崩地裂。沈黛末侧眸看了眼雁子,他的眼神已经乱了,好像跌进了一场清醒不过来的美梦里。
她轻笑着,夫妻这么多年,她已经摸清了雁子的性格。
雁子呀,最喜欢听她说甜言蜜语,什么奇珍异宝,都不如她说两句情话好使。
有时她随口一句烂大街的情话,或是画个饼,雁子能一个人开心好几天。
有时候沈黛末都怀疑,假如她是一个不负责任,花心滥情的女人,只要多说说情话,什么好处都不用付出,不但能白睡雁子,还能把他的嫁妆家产都卷跑。
然后等她把钱都败光了,只要再回头说说软话,哪怕雁子之前再生气,再怎么下决心要断情绝爱,还是会被她哄得团团转,再次连人带钱巴巴奉上,并且还会欢天喜地地安慰自己,她这次一定会改的。
唉、谁能相信,大反派的底色是喜欢听甜言蜜语的恋爱脑呢。
*
周金戈被押进了大牢之后,无数的折子像雪花一样递了进来,沈黛末都没看。
事态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只是证明雁子清白这么简单了,端容皇子之死已经成为了各方势力的角斗场,她们就抓住案发现场只有两个人的理由,一口咬死雁子。
冷家全诛,丰家的小辈们都还没成气候,唯一一个有点用的丰襄还远在北境,鞭长莫及。
如今,冷山雁除了沈黛末就再也没有任何依靠。只要她稍微软弱一些,冷山雁就会被这群人疯狂反扑,立他人为后。
沈黛末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疲惫不堪地叹气:“灵徽,你说,是不是我素日立的名声太过仁厚了,才让这些人骑到我的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