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就是一片内陆海了。
沈寂宵只觉得自己重新变成了一尾人鱼,在看不见尽头的深海里游啊游,寻找那只半透明的水母。
终于。
他看见了小水母,或者说,唐釉。
白发粉瞳的青年屈着腿坐在虚空的一角,看起来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想。
“小水母?”沈寂宵游过去。
和热情活泼的小水母不一样,意识核心并没有什么反应,轻轻地抬眸看了一眼,便继续发呆。
沈寂宵忽然注意到一件事。他进入小水母的精神世界没有任何阻力,也没有遇到任何危险,他之前觉得这是因为小水母特别好,全方位地信任他,现在才发现,原来只是小水母足够强,甚至能够控制潜意识的一部分反应,这才压下了所有可能存在的自卫行为。
眼前的意识核心冷冷淡淡的,不像完全的陌生人,却也说不上是什么特别亲密的关系。
沈寂宵突然就想:
他在小水母漫长的生命长河里,能占据到多少的位置呢?小水母将来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旅途,而他却有很大的可能性,永远留在陆地上。小水母那么健忘,会记住他吗?
哪怕,他已经在小水母的珍珠里留下了自己的身影,可一想到自己也许会被忘记,沈寂宵就有一点轻微的酸涩——他可能只是小水母旅途中的,一条比较普通的笨人鱼。小水母其实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好的。
他很快停下了自己的不重要的想法,努力把“语言知识”从自己的身体里挤出来,变成一本本词典,放在意识核心面前。
意识核心里的唐釉捡起一本书,翻开一页,没了眼神中童稚般的好奇,唐釉的五官看着竟有些淡淡的忧伤,不像那个可可爱爱的小水母了。他眉眼微舒,清冷疏离:“谢谢。”
有那么一瞬间。沈寂宵觉得自己看见了十八年前的人,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他咬了口舌尖,死也不要吃这口代餐,紧急清醒过来。
“人鱼,你还好吗?”
等沈寂宵睁开眼,就看见小水母担忧地看着他。
“我没事。”发生在意识世界里的事情很快模糊了,就像一场梦,“我……我成功了吗?”
他伸手,按在小水母脸颊上:“你会说话了。”
“勉强,勉强会一点。”唐釉的脸颊一侧被按得凹陷下去,“但是你好像就把说话的知识传给我,没教我怎么写字。”
他拿着桌上的笔,姿势歪歪扭扭。
“练字好难的,小沈,你把练字的知识也塞我脑子里吧。”
沈寂宵微愣:“这也要偷懒?练字可不是认字,既然已经看得懂了,多写写自然就学会了。”
“还有,你越来越喜欢叫我小沈了。”他揉水母脑袋,“别学季言。”
“你还喜欢天天揉我脑袋呢。”小水母躺倒,后脑勺压在沈寂宵腿上,“这样你就摸不到我的后脑了。”
“但还能摸头顶。”
小水母露出了微妙的“>_<”的表情,他头发是沈寂宵梳好的,现在又被他被揉散了。揉了好几下之后,小水母的表情很快变成了“=_=”,安然躺着。
“随便你。”
唐釉侧身,摸摸人鱼的腿,沈寂宵的两条腿就很会走路,很有肌肉,不像他,恨不得把胳膊和腿都变成软绵绵的触手,在地上挪动。
怀念在水里的浮力。
他本来就枕在沈寂宵大腿上,勉强还记得人鱼说过人鱼的传统,不能乱摸腰,于是胳膊垂下,胡乱地摸两把小腿。
作乱的手很快被抓住。
沈寂宵:“你在做什么?”
“嗯哼,研究你的腿构造和我的有什么不一样。”唐釉翘起自己的腿,光洁的小腿虽然看着纤细,戳戳看也是有肌肉的,“为什么我走路会很累呢?”
“因为你不锻炼。”沈寂宵按住他的腿,“刚开始哪有不疼的,习惯习惯就好了。”
“我不信。”小水母被按住了,脚趾也要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两条腿保持平衡可难了,一天下来,脚会很疼。”
“也许是鞋子的问题。”沈寂宵顺手摸过去,果然发现唐釉脚踝边被磨红了。没怎么穿过鞋子的小水母,要他一两天适应下来,还是太难。
他心底知道这种不适应都不是大事,只需要过几日,磨伤的地方愈合,皮肤上生出茧子,自然就不会再疼了。
可自己是自己,放在小水母身上,他有点不忍。
他会一点基础的治疗魔法,只能治外伤,此时便顺手用了,抚过那些小水母觉得不舒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