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宵捏着汤匙转了一圈, 盛了勺汤。
其实他也没喂过别人东西,可不知怎的,放在投喂小水母身上, 整个就无师自通了。特别娴熟地吹凉了汤,确保是比体温低一点了, 才递到唐釉嘴边:“现在试试?”
唐釉低下头。
出于对人鱼的信任,他含住勺子。舌尖仍然有点疼, 但好多了,融合香料味的肉汤在口腔里流淌, 他眼睛一亮,尝到了自己没接触过的味道,很好吃。
水母的身体没有什么味觉嗅觉,现在变成人, 一切都是新奇的。
沈寂宵在这个时候松开手。
汤匙也没掉下来, 被唐釉叼住。
小水母投来疑惑的视线——人鱼不继续投喂了吗?
“你可以用勺子慢慢喝。”沈寂宵又叫了一碗肉汤, 和无法接受滚烫食物的小水母不同,他喜欢喝烫的,而且在海底太久没接触到熟食, 今天乍一吃, 只觉得自己能吃下半头牛, “人类进食会用工具,勺子、刀叉、筷子……”
很快, 小水母学会了用勺子散热。
他慢吞吞地喝着肉汤,学着沈寂宵的样子蘸一蘸面包,习惯咀嚼和吞咽。
吃什么东西他都会给出反馈, 又好像吃什么都很高兴的样子。没有人不喜欢这种正反馈,沈寂宵差一点就想着把街上所有的东西都买了, 挨个投喂过去,把小水母喂成圆润水母糖。
“少吃点。”直到沈寂宵忽得想起一事,“留着点胃。”
“嗯?”
“晚上可以吃更好的。”他眼神空远,望着某处。
他外套是长款风衣,里衣布料轻盈舒适,袖口和裤腿都是收紧的,在野外可以防蚊虫。其实穿得和普通冒险者们差不多,没有特别的地方,可放在他身上,就是和其他人类不太一样。
至少小水母如此觉得。
而且和他当人鱼的时候大不一样了,黑发蓝眸,干净利落,变成人类的沈寂宵身上有种微妙的、行云流水的气质,比在海底更加怡然自得。他坐在小摊贩架起的简易桌椅上,随性往后一靠,好像凡是他踏着的土地,就是他的领土。
特别的……
小水母不知道“装”这个词,也不觉得沈寂宵是在刻意装,他只觉得沈寂宵现在特别的锋利。
像一把出鞘的刀。
晚上可以吃更好的。他这话说得如此笃定。小水母只当人鱼晚上会带他去更好的地方吃饭,城里那么热闹,他已经从路人们的口中知道了“酒楼”这种东西,一个专门用来出售美味食物的地方。
人鱼大概是要带他去这种地方吧。
他开始担忧人鱼的钱包。
……
但人鱼把他带到了一个比酒楼更豪华的地方。
城主府。
和人鱼的管理者不同,人类的领导者似乎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至少他们已经和普通人类割裂开来了。小水母远远地瞅了一眼,就看见卫兵和普通人对那房子里走出来的人异常恭敬,甚至到了惶恐的地步。
沈寂宵会把他带到这个地方,他实在没想到。
虽然,沈寂宵好像一点也不害怕这里。
他径直走进去。
卫兵也没有拦着——小水母并不知道这是不正常的,卫兵会阻止每一个试图靠近城主府的人,除非有请柬或是特别允许。
沈寂宵两种都不是。他是不速之客。
“我想,城主大人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他微笑地看着前来迎接的管家,“上面对这里的形势很关心。”
“您请,您请……”管家几乎把腰躬成直角,“上城的大人前来,招待不周,有失远迎。”
沈寂宵进城的时候,身份其实就瞒不住了。他必然会被守城的士兵给上报至城主府。只是他那时候留了个心眼,没透露自己的具体身份,只说自己是主城派来的使者,直属于领主。
——看见海峡的结界开始,他知道季言肯定已经派人过来了。
他也已经抽空联系过对方,互通了些信息。
“主人为您二位准备了房间和热水,接风洗尘,请跟我来。”
小水母看着沈寂宵和人寒暄,好奇地探了探头,听不懂,只能趴在沈寂宵肩头发呆。
他们被家仆簇拥着送进了客房。
……
沈寂宵特意向仆人们要了一玻璃罐的海水。
小水母累了,他维持人形已经好几个小时,看见罐子后立刻就变回了原型,粉色的小软糖在玻璃罐里游啊游。
“我休息一会儿。”唐釉发出困倦的声音。
“好。”
作为一个实打实的人类,沈寂宵在海底最怀念的东西无非就三种:
火焰加工过的食物。
热乎乎的洗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