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龙启出现的那一刻,虞楚黛脑海中所有的凄惨幻想瞬间化为齑粉。
他还在。
此刻,就在她眼前。
高龙启朝她走来,“贵妃看到朕,这般惊异做甚?朕说过,一个月内会回来接你,算至今天,共二十九日。朕说到做到。”
虞楚黛才不想管到底过了多少天,她走过去,仰脸望着他。
除了眼底那片青黑更深了些,他丝毫未变。
良久,她抬手抱住他。
即使隔着铠甲,也能感受到她抱得有多紧。
这回轮到高龙启微微惊讶。
贵妃热情得不同寻常。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只有犯错或在有求于他时,才会有意撒娇讨好,无事时自顾自躺倒,绝对不会主动献殷勤。
高龙启任由她抱着,道:“贵妃,你实话说,到底闯了什么祸?”
行宫没见着被火烧过的痕迹,应当也闯不了什么更大的祸事才对。
虞楚黛本来还陷在小团子高龙启受虐的悲情氛围中,但他本人一开口,悲情氛围顿时维持不下去了。
她轻轻咳嗽两声,道:“……暴打太后算吗?”
高龙启:“……”
虞楚黛将他离开那晚,太后来行刺的事情告诉他。
高龙启听后,立即叫来墨鹰。
墨鹰跪下,禀明前因后果,道:“卑职失职,如今陛下已事成归来,卑职自请认罪,求陛下责罚,卑职愿以死谢罪。”
高龙启知晓其中内情,当时那些探子为高氏宗族所派,专程来寻找他的踪迹,意图设计行刺,若是没有及时清理干净,即使找不到他,那些人发现虞楚黛后,也必定会围剿行宫,捉拿她后用以威胁。
墨鹰等暗影侍卫都是从小作为死士养在庄园中,对早已沦为陈迹的皇家私隐丝毫不知,因此才对太后欠缺防备,他一时不察,着实有错,但罪不至死。
高龙启命道:“回王宫后,你自行去暴房领受鞭刑。”
墨鹰谢过高龙启,绝无二话。他犯下如此大错,此番免除死罪,已是主子宽宥。
虞楚黛见高龙启提及太后时,神色并无改变,心中不禁越发觉得陛下在故作坚强。
她自小在家人的关爱中长大,对高龙启的悲惨童年,便格外痛惜,换做是她,她恐怕早已承受不住。
墨鹰退下后,高龙启发觉虞楚黛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居然给他一种……颇为怜爱的感觉。
他叱咤战场,戎马一生,从没人用这种眼神看他。
高龙启问道:“太后跟你说过什么吗?”
虞楚黛思索下,觉得将那些悲情故事说出来,无异于撕开高龙启的伤疤,便只是糊弄着说几句。
然而,高龙启将她一眼看穿。
他毫不犹豫装了把脆弱,果然引得虞楚黛同情心起,忍不住将太后怒斥一番,安慰他要走出阴霾。
高龙启听完后,犹疑道:“你说的是朕?朕竟然不知,原来自己如此悲惨。”
虞楚黛面露迷茫,哑然道:“这难道还不够惨?”
高龙启不在意地笑了下,道:“你所述的事情大概没错,但朕从未觉得自己有何悲惨之处。朕既得常人之所难得,必能承受常人所不能忍。至于太后,她从未将朕视为亲子,于朕而言,她亦只为陌路,谈不上爱恨。算起来,她与朕已十一年未见。”
虞楚黛惊讶,“十一年没见过?”
高龙启道:“是。朕十二岁那年,太后就被高洄遣来此处。朕继位后,宫人每年会来禀报一次太后状况,听说她逐渐消沉,身体也大不如前。没想到,她还能迁怒于你。”
虞楚黛闷闷道:“妾身也没想到,你家的人,全都能动手就绝不动口。暴躁得要命。”
高龙启笑出声来,道:“贵妃这次也不遑多让。方才墨鹰还说,你赢多输少。朕记得你从前,最不喜欢跟人动手,如今这是何说法?”
虞楚黛不说话。
高龙启继续逼近,低声道:“贵妃这般暴躁,是为自己鸣不平,还是为朕?”
虞楚黛被他问得窘迫,越发不肯吭声。
眼前的高龙启过于强大,让她对自己这段时间的援护产生出一股自作多情的尴尬感来。
眼见他眼里的得意越来越浓,她转移话题道:“陛下这次回来,之后打算如何?是要带妾身去乡下避难吗?”
黑白珍珠都被林城安置在乡下,想来她亦是。
高龙启顿时得意全无,眼中燃起一丝怒意,道:“贵妃未免太看不起朕。朕初继位那会儿,各方叛乱比这次不知严重多少倍,朕都能安然平息。如今朕来见你,当然是接你回宫。既是贵妃,岂有流落村野之理。”
虞楚黛又被高龙启装到,但内心还是有点不相信,“这么大的叛乱,一个月就能收复失地?”
高龙启将她抱去床上,扣在怀中,不容置疑道:“朕的一切,不想让人夺去,旁人就别想触动分毫。”
他对自己的实力,毫不担心。
只是从前他身后空无一人,无论做什么,他都任性狂妄。
他没想到在大殿上时,虞楚黛会选择留下,也没想过,他惯有的肆意,会连累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