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血中的人,看上去是那么脆弱,不堪一击。可当他睁开眼眸,眼神锋利如刃,令人望而生畏,再不敢有一丝轻视。
虞楚黛被眼前景象吓到,一时失语。
高龙启见来者是她,眸中戒备消散,恢复成平日里那副不紧不慢的神情,道:“贵妃来此做甚?你怕血又怕冷,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他似乎许久未开口说话,嗓音异常沙哑。
虞楚黛稳住心神,道:“妾身许久未见陛下,忍不住来看看。”
高龙启道:“没什么好看的。”
说完,他合上双眼。
虞楚黛走上前去,看清木桶中的伤痕和血水后,心中无名火起,道:“没什么好看的?你一连十来天不见人影,连句话都没有,就是在这么折腾自己的身子?”
高龙启身上的伤口还在涓涓不断往外溢血,桶中的血色,越来越鲜艳浓郁。
冰水中,伤口很难自己愈合。
他再这么放血下去,是打算把自己放成一具干尸吗?
虞楚黛拽住他搭在桶边的胳膊,想将他拉出来,但完全撼动不了丝毫。
“你出来,高龙启,你给我出来。”
她顾不上许多,连直呼其名都浑然不知,执意要将他拉出来。
高龙启睁开眼,看着螳臂当车的她,露出个笑来,“贵妃非要强行拉朕出来,是为何?你该知道,私闯乾华宫,是死罪。管朕的事,更该死。”
所以,为何非要冒险来找他?
乖乖待在甘泉宫里不好吗?
虞楚黛道:“这还能为何?看到别人找死,是个人都会救一救。”
她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想过他当真会杀她。
高龙启听罢,嘴角的笑意带上点嘲讽。
这个答案,他不喜欢。
他甩开虞楚黛的手,冷冷道:“无需你多管闲事。”
虞楚黛愣在原地,望着高龙启,好一会儿才道:“我管闲事……高龙启,你到底讲不讲道理?”
高龙启将全身进一步埋进冰里,只露出头,道:“贵妃,或许是朕这段时日太纵容你,所以你连宫规都不放在心上。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朕从不讲道理。”
他笑意全无,冷冷道:“是啊,要论起讲道理,朕哪里比得上你喜欢的那些个斯文败类风流书生,那些人,最会讲道理。”
虞楚黛不明白高龙启为何会扯到书生。
大概人发起疯来,就会无差别攻击,亦或是他胡作非为,这几天被言官们进谏得不爽。
她不理解他的逻辑,也没心思去理解。
只觉,他说话着实伤人。
他跟她提宫规,是在警告她记住,他是皇帝,而她是妃嫔,此番行径,皆为僭越。
虞楚黛道:“既然陛下提及身份,陛下又何时当真顾念过自己身为一国之君。你这样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又何尝在乎过妾身是你的妃嫔。”
高龙启忽然站起身,拽住虞楚黛的手腕道:“如果贵妃是担心朕如此做会影响你享受生活,大可不必,朕从未亏待过你,你甘泉宫中一切如旧,你喜欢的东西都在那里,用不着来此找不痛快。”
漉漉的墨发贴在他脸颊和肩臂上,往下流淌出血水。
他握住她的手,冷如冰雪。
虞楚黛静静看着他,眼眶渐渐发红。
高龙启头痛欲裂,身上每一寸肌肤都仿佛刀割般难受。
他放开她的手,重新泡进冰水中,“朕是昏君,你在嫁过来之前就知道。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与你无干。”
虞楚黛也仿佛被他浇了桶冰水,低声道:“好……好……”
她停顿一会儿,又道:“今日是妾身一意孤行闯宫,是妾身多管闲事,过错全在妾身一人身上,与他人无关。求陛下勿要牵连无辜,妾身知错,自愿禁足甘泉宫,妾身告退。”
说罢,虞楚黛屈膝行礼,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高龙启躺在冰水中,不仅未得清凉,心火反倒越来越盛。
他扯掉额角上的银针,扔在地上。
* * * * * *
虞楚黛走出乾华宫后,张泰田一路跟着她。
张泰田听到了殿内动静,见虞楚黛出来时眼眶红红,隐有怒意,小心翼翼劝道:“娘娘,陛下或许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您莫往心里去。他生病了,身上难受,嘴上便也……”
虞楚黛道:“张公公,您别劝了。其实陛下说得没错,此番是我逾越,是我多管闲事。”
张泰田红了眼眶,道:“您别这么说,陛下他……唉,老奴知道这么说是为难您,可还是忍不住得说,您莫要怪他,得空时,您再去看看他吧。他这性子,这么多年来,除了您也没人敢说他。他近些年来,发病越来越频繁,症状也越来越重,每每痛不欲生。”
虞楚黛道:“他到底是什么病?”
张泰田吞吐道:“这个……老奴也说不出个确切来。宫里寻医问药多年,也只能舒缓,未有根治之策。”
虞楚黛从张泰田的心声得知,他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因为涉及到皇家私隐秘辛。
高龙启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北昭皇帝,亦是疯癫不似常人。
张泰田怀疑,这病是娘胎里带来的,但这种话,他不敢告诉虞楚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