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祇都亡了,神命不可改。玄武诞生时,与神祇遗留的气息共鸣,接受了守住不周山的使命。
他冥冥之中感应到不周山后是天地的绝境。
这座山不能消亡。
玄武耗尽神魂神力支撑起整座山。
告诫赵弃恶:“决不可劈开。”
“不周山的尽头通往灾难。”
赵弃恶才不信,他将玄武死去的身躯吞噬,剥离玄武壳留下炼器。
吃干抹净,才对得起恶的名头。
“不周山成了一座孤山,荒凉无人烟,唯有野草贪婪蔓延。”赵弃恶道,“我打小住的屋子破了一半,带你回去,我修好它。”
山上曾经的小妖们早就搬了家,摇摇欲坠时未搬的妖,也在赵弃恶的威慑下纷纷逃离了。
玄武一死,赵弃恶没了顾忌,什么都能生吞活剥尽情享用。
山上想活的能走的全跑光了,连野兽都跑了好些。
不能动的植物倒是不害怕,赵弃恶不吃素。
玄武神魂护了不周山,身躯填了赵弃恶的肚,赵弃恶随意找了几件衣服给玄武立了个衣冠冢。
“不然都没人记得他了,”赵弃恶笑,“本来准备在碑上写‘护山老王八’,后来想想算了,就立了个玄武之墓的碑铭。”
玄武那衣冠冢里还埋了好些绝等灵药陪葬,他回去把坟一挖,把药一吞,又是个大恶人。
赵弃恶不肯承认,他那脑袋瓜里突然冒出了另一种可能。
楚雪悯真的那般蠢,争风吃醋到大意放了他?
若是真有这般爱,哪会苛待林笑却到如此地步。
难道是舍不得亲自杀林笑却,等着他把林笑却吞下再跳出来杀他,博一个报仇与无辜的名头?
赵弃恶不肯死,也不肯让林笑却死,看看到底是谁瓮中捉鳖。
等杀了楚雪悯,就地带林笑却飞升成神,天上地下再无阻碍。
“我们回不周山去,”赵弃恶捧上林笑却的脸,“我会赢的。”
火光印了一半在他眼里,这双看起来矜贵的凤眼,偶尔捣鬼偶尔淘气偶尔贪婪时都格外发亮,这次的亮却不同,生死一线,澄澈多了。
他垂下头来静静吻在林笑却眉心,假使他不能赢,林笑却也不能输。
天生他二人,总得活一个吧。
几年不见不周山,满山青绿更加张狂。过往的道路挤满了杂草,以往的缝隙拥挤了灌木丛。
赵弃恶难得没有一把火烧了,或是狂风灵力除掉,林笑却不会喜欢的,他也不想扰了老王八的安息之地。
他抱着林笑却穿过林叶,周遭叶子太过浓重起了草木腥气,湿哒哒黏在两人身上。
赵弃恶开怀大笑,也不知为何而笑,只是觉得抱着林笑却穿绿走泥太过畅快,他甚至狂奔起来。
散了灵气,任由枝丫刮伤他的脸。
手上道道红痕,却将林笑却牢牢按在怀中,别出去,别冒头,受伤了鲜血滴滴淌下,他将生出欲望。
满山青绿,花草腥芳,他抱着玄武活生生剥开的他的另一半回来。
不周山。
谶言最终之地。
他见到老王八的墓碑,松了禁锢的手,林笑却抬起头也看到了。
坟上长了好多杂草,还有枝丫三尺高,墓碑绕着绿淋着雾滴,重重叠叠的青绿泥黄中一块荒芜的碑石。
“玄武当年将你我一分为二,带我来到不周山,一住十八年。”
赵弃恶的脸上滴着血,枝丫无情刮伤他:“如今我带你回来了。”
似乎林笑却从来就不属于楚雪悯,从来就该归属这里,在孤绝剑宗的十八年只是被掳走的十八年,而今才是重归于家。
“等天上地下再无阻碍,就在这里建几间小屋,无聊时我陪你下山,妖山魔地人间都好,想去何处就去何处。”
“不喜欢吃辟谷丹,我也能豢养牲畜、开辟田地,养蚕吐丝缝制衣衫,用泥土捏些泥玩具,”向来对文明不屑一顾只爱蛮荒野性的赵弃恶,竟也向往了耕织生活,人间男耕女织,他不要林笑却做些粗活,他一个人完全包揽,要什么他都能学着干。
“你瘦了,我就熬汤补;饿了,就做丰盛的大餐填肚;想裹衣裳,我会缝千百件,衣衫换不完,当然,”赵弃恶脸红了红,“夜间不想穿我也不会逼迫的。”
图穷匕见,他分明最向往后者,偏偏用前面的话遮掩。
他低头蹭蹭林笑却脸蛋,用林笑却发凉的体温降他升腾的欲望。
在玄武的墓碑前,他说的一切仿佛是成婚拜堂送入洞房的礼,他承诺许多许多,只要林笑却一个我愿意。
可林笑却只是沉默着。
沉默地看着雾气凝在碑石上,滴滴成露淌下。
不周山太高,雾飞得太低,落到石上泥上草叶上成了露珠,不周山在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