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能学那些卑贱的奴隶惨叫起来,她的血肉好好的都在,叫什么。
可她的眼泪不听话,大颗大颗往下涌。
兰姜慢吞吞站起来,甚至拍了拍起褶的裙摆,她慢慢走到虞溪身边,干净的裙摆濡湿了。
“你要死了。”兰姜说,“你的血一直在流,好多好多,救不活了。”
“虞溪啊,你要死了。”兰姜泪流着笑,“死了。”
说不出是打情骂俏还是披麻戴孝,是死鬼还是真成了鬼。
一篮子香膏打翻,滚落在四周,兰姜笑了会儿,俯身问虞溪,问他有没有遗言。
好小声好细微的声音,虞溪说:“不能给太后擦裙摆了。”
兰姜咬住牙关,眼往上瞧,上面没有先天没有亡魂,只有宫殿的横梁。
啊,先王没有看着她。
虞溪的喉咙啊哦响颤,还想说些什么,没力气说了。
兰姜摸他的喉咙,好可怜,不要冒血了,不要冒了。
突然就忍不住,牙关一松大哭起来。
“我——我……”兰姜悲泣,“虞溪,我——”
她说不出后文,虞溪也听不到了。
夜色里。
兰姜安安静静地给虞溪擦身体。
点着灯,伤口也好好地缝好。
虞溪还是虞溪,只是不会说好听的话了。
那样多的香膏兰姜一一打开,沾了手抚过虞溪留有余温的身体。
香膏是花的尸,虞溪是她的尸,她会负责的,找个棺材把尸体埋进去。
要有花香,要有春天的芬芳,要带着尘世的珠宝,要穿上温暖的华服……
她说:“棺材里不会冷的,不要怕。”
一抹胭脂点在虞溪唇上:“添一抹血色,不怕。”
她突然失了神,这样的虞溪像在春天里开放了。
她不难过。
男宠之死,勿要哀凄。
她只该为先王悲泣。
可心好像被钻了好多个洞,是谁把蝼蚁放了进来。
夜色冷,百里秩问林笑却腕上用的什么香,他不喜欢。
林笑却慢慢侧过身去:“睡吧。”
翌日,几个侍从嘀嘀咕咕,林笑却听得不清晰。
是谁去了,又是谁的血浸润了宫城。
指腹沾一抹香膏,在鼻尖轻嗅,是山中月泉,是自由安宁。
他喜欢。
百里秩执意亲征,浩浩荡荡十万大军出发。
马车里,林笑却掀开窗帏往外瞧,只看见黑压压盔甲黄土漫天。
岚山的国师当日来到王宫,面见太后。
“太后,我得走了。”国师说,“大王执意留狐妖一命,固执得以璟朝为筹码。我不能就这样看着。”
“不!”兰姜摇头,“不,他选了那狐妖,你不能走。”
“国师,他不吃几个败仗——”兰姜哭腔隐隐,“是不会醒悟的。”
“你现在到他身边去助他平叛,只会助长那狐妖的气焰,我在这王宫里寄人篱下,大王看不顺眼就把本宫身边的人砍了,那血沾了本宫半身,国师,我好怕。”跪坐的兰姜膝行几步扯住国师的衣袖,“如果连国师也弃我而去,我在这深宫里没有活路了。”
国师沉默良久,道:“虞溪作为我的弟子,却来伺候太后,应该死。”
兰姜惊愣了会儿,笑:“难道你觉得我应当守寡?先王去了,我就该整日哭哭啼啼痛不欲生?国师……您不疼我了吗?”
国师低垂着眸,并不看兰姜。
兰姜也哀怒着不说话。
过了许久,国师道:“平叛之后,我会让人选七八个俊美男子送你。”
“就这样吧,”国师行了个礼,“臣告退。”
兰姜却不准他走。
她拦住他:“如果国师今日弃我而去,明朝,国师就能得到本宫的尸体。”
国师明明知道,兰姜是把他当筹码逼大王就范,可他……他望着兰姜生出的白发,兰姜生性倔强,他赌不起。
“我老了,”国师说,“为璟朝效命一辈子,临到头却失了忠心。”
“他日若死无葬身之地,也应该的。”
隐退岚山,不见凡尘,不染俗世,终究未成。
夏义之地。
百里秩携林笑却登上城楼。
“你看,”百里秩道,“这天下——”
林笑却往远处看,看到的不是王的天下,是那丢的盔卸的甲断了的人头倒在血泊。
百里秩道:“你别怕,兄长死去的模样和奴隶没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