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不闹,是要讨大人欢喜。怯玉伮不要他的欢喜,铁定要闹个不休会饿坏肚子,本就饿了几日,可怜的怯玉伮,好好吃饭啊,别饿得掉眼泪,他不给他擦。
百里秩喂完膳擦擦嘴,林笑却吃完饭闹脾气:“师兄的尸骨在哪?”
百里秩眉一拧:“野狗吃了。”
林笑却红了眼,掉了泪,说不可能。
百里秩道:“为何不可能?兄长一视同仁,贵贱不分,尸骨能填饱野狗的肚子,他会很高兴的。”
“寡人身为他的亲弟弟,自然要成全他的功德大业。”百里秩笑,“叫他来世做个活佛,塑个金身,万万人供奉成神呐。”
“多欢喜,”百里秩抚上林笑却脸颊,嗓音低哑,“喜极而泣。”
林笑却哀恸阖眼,阻不了泪涌垂落,百里秩俯身听他的心,再悲痛心也跳着,一下又一下,活着的人要遇见其他活着的人,死了的,就好好呆在泥地里。
让蛇虫鼠蚁爬遍,穿透七窍六腑,风拂成灰。
“奏喜乐。”百里秩唤下人,“叫乐师舞姬来。”
欢快之曲响在大殿,热热闹闹欢欢乐乐盛宴一场,舞姬舞姿轻快,酒醉人欢歌笑语,而听者嚎啕大哭泪如雨下。
百里秩倒盏酒喂上去:“哭得干渴何必,饮酒。”
“饮了这盏,就把兄长忘了。”百里秩哼了小会儿哀艳歌谣,“游到寡人怀里来。”
林笑却推了酒,洒了半身,勉力坐起。
他要找师兄去。
百里秩一攥就把他拽怀里抱紧。
“怯玉伮,死给他活给你,陪寡人活下去。”他不承认眼眶湿,杀父弑兄的人,没有泪水可流。
父亲曾抱起他,让他看升起的朝阳,光那样灿烂,洒满身暖满心,他童言无忌问父王:“孩儿以后,也会是王吗?”
父王说:“那是你大哥的位置。秩儿,不可贪得之物不记心里,看这朝阳,高台上看得此处也看得。”
可他不要站台下,不要藏父兄阴影里。父王既然高举他,就一直举着,别让他跌下去。
摔得狠了,宁愿父兄的血肉堆起,一步一爬坐高台。
王太后宫。
兰姜结束了又一次鱼水之欢,饮酒半盏。
虞溪执壶添酒,兰姜望他俊美异常的面容,赏心悦目,本该落进眼里,可醉了酒,她抬手抚去:“大王……”
虞溪心知太后所唤是先王,他静静地添完酒,心却拧了下。
晃眼一过,大王消散无踪,唯有虞溪在眼前。
兰姜笑而泣泪:“你长得真好看。”可不是大王模样,没人能像他。
大王临终,许是什么都猜到了。
药碗坠地,看向兰姜。
兰姜泪水盈眶,大王看过来时泪水无声无息落下来。
大王什么都没说,只是竭力抬手,兰姜以为他想掐死她,可只是抬手抚她面颊,一点一点拭过泪滴。
“兰姜,别怕。”大王气息奄奄,“别为我祭天。”
祭祀一万奴,送归于先天,俯首看人世,佑后代子孙,可被毒死的王归于先天,是天怒人怨。
“勿让寡人失信于天下。”剧痛难忍,面色如常,“这是我能为霁儿、为你做的最后的事。”
“兰姜……”他最后唤了一声心上人,唤一声王朝的王太后,手垂落,眼角隐泪。
大王崩逝,素缟漫天,长子离世,血洒一地,兰姜着一身丧服,在满腔的空洞渗血里抚上虞溪面庞。
年轻的、俊美的身体,该为她注些生机。
怕什么,她注定沦落无间地狱的人,多几笔孽债,是快活。
翌日。
被灌了药浑身无力的林笑却不肯吃饭,从床这头爬到另一头,百里秩压住他脚腕。
他看他爬这几步汗水都滴落下来,替他觉得累:“你想去哪里,下人抬你去。”
林笑却骂百里秩是疯子,是变态,骂人都没力气,说几句停几息。
百里秩认真说:“寡人是大王,寡人留着你养着你,在大王堆里都能算活佛。”
“没有人伤了帝王还能好好地活下来,怯玉伮,你淘气。”
百里秩搂起林笑却,擦擦他的汗,“但寡人不跟你闹。”
他叫人拿来好多各地上供的果子,洗干净了喂林笑却吃。
林笑却不张口,百里秩就自己吃。
“你饿不死自己的,”百里秩乖巧吃完果子洗干净手,“饿得火烧火燎你连血都吃。”
百里秩安静了会儿,沾着水珠的手抚上他眼尾:“告诉寡人,妖狐是不是吃人肉啊。”
“眼珠子、心肝肺、肉块指节……你要喜欢,”百里秩微笑,“寡人一一杀了供给你。”
林笑却脸色苍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