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所为,并非他人所言的降志辱身,而是一片赤忱,望陛下安康,望天下太平。”林笑却不急不缓道,“而陛下赠臣寿经,乃是陛下爱护臣民,对忠臣之子的恩待。殿下与陛下的恩赐,臣受之有愧,铭感五内。”
萧暮雨听了,指尖拨动琴弦,问:“那我的琴声,你要听吗?”
既然感激,便没有不听的理。
林笑却坐了下来,山休提着茶壶,给世子与公主倒茶。
说了那么长的话,有真心也有点拍马屁的嫌疑,林笑却确实口渴了。但端着茶盏还未喝,萧暮雨的琴声先出,这一听,他竟把口渴都忘了。
古琴之音,悠远流长,拨弄回响,余音缠绕,几分不尽悲凉。萧暮雨覆眼的白纱在风中微晃,琴声里,分明勾着林笑却去看他。
林笑却忘了茶盏,注意力从琴声到弹琴的手,最后落到弹琴的人身上。
这曲子在讲一个故事,不是别人的故事,只有弹琴的人亲自经历过。
初听动人心弦,再听勾人深思,继续听着,便会想琴声主人该有多苦,多惆怅,才能弹出生命的苦与芬芳。
林笑却听得痴了,瞧也瞧痴了。山休本是入了曲中意,但瞧到主子也这般,颇觉不妥。
可世子与公主的事,哪里轮到他一个奴才说不妥。
冬天来了,冬日宴便会来到。主子会娶妻,会有孩子,会有更亲近更私密的人在主子身旁。
而他,只是一个奴才……只能做一个奴才。
一曲尽,林笑却仍未回神。
萧暮雨问他如何。
方才能拍马屁拍得口渴的小世子,这会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找不到词儿了。只觉得好,好到人的心也沉溺,人也淹没,海洋无边无际寻不到头,只是沉降,沉降,落到海底又飘浮。飘去哪方,从此不知了。
萧暮雨见状,没有再问。他解下覆眼的薄纱,系在林笑却的腕上。
萧暮雨没有触碰到他,只是白纱的缠覆,只是物的爱抚。
等到林笑却彻底回过神来,萧暮雨已经抱着琴走远。
他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有几分惆怅。
林笑却道:【我没有可以给他的东西。没有。233,他为什么要接近我呢。】
233道:【管他的。这琴声真好听,宿主就当有人免费演奏,听听就好。】
皇帝给他穿衣洗脸,233说皇帝是个免费下人,大公主弹琴,也是不要钱的演奏,皇帝尽管用,琴声尽管听,而那付出的人,就别管了。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林笑却对233的言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辩证看待。既不全盘接受,也不全盘否定。偶尔听听,偶尔一笑而过。
茶已饮,曲已尽,该回去了。
只是今日不巧,静心亭仿佛成了香饽饽,谁都想来看看。
也许是静心亭,静心静心,心不静的人都来求个安宁。
林笑却站在静心亭里,皇后娘娘在静心亭外。
楚词招望见林笑却腕上的白纱,神色冷清。
林笑却下意识想要解释,可是解释什么……如何解释……
林笑却恭恭敬敬行了礼,便要告退。
路过楚词招身旁时,楚词招扯住了他的衣袖。
“娘娘?”
楚词招默了好半晌,才松开他的衣袖。
林笑却再次行礼告退,刚走出几步远,就听到娘娘转过身跟上来的脚步声。
楚词招一言不发,抬起林笑却手腕,将那腕上的白纱解下了。
他将白纱扔给山休,随后未再多看一眼,径自走进了静心亭。
林笑却抑制住自己跟上去的冲动,站住脚,刹那呼吸里,似乎嗅闻到了娘娘身上极浅极淡的幽香。
他的前路就在眼前,不在身后。林笑却只能往前,与那抹幽香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嗅闻不到了。
最近这宫里最大的消息,除了陛下要办冬日宴的事,大概就是丽妃娘娘怀孕。按照时间来看,丽妃娘娘恰是跟随陛下秋狩时期怀上。
皇帝和皇后各有赏赐。九皇子最近也不跟母妃玩闹了。
奶娘说了,母妃肚子里有弟弟或妹妹,他不能拉着母妃再玩游戏,弟弟妹妹需要休息。
奶娘主要是怕磕碰着,九皇子年龄小,懂得不多,有时候抱着闹腾还会脚乱蹬,要是蹬着丽妃娘娘肚子可就完了。
九皇子不一定有事,他们这些照顾九皇子的下人一定逃不掉。
丽妃娘娘宫里战战兢兢,生怕丽妃娘娘身体出了差错。
丽妃躺在榻上,两个多月还没显怀,他抚着肚子神情微微怔愣。虽是想着再要个孩子,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