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岁檀递来的画谱赫然是一副民俗避火图,这个画谱的画师来源于太祖时期的宫廷画师唐月生,做了画师就要免于对各类人文、伦理的羞耻。
不乏有圣上的春宵宫闱之事被画师记录在册,平时收录于一处,这些图被观摩和学习已经成了画师的日常,齐朝民风开放,很多文人作此图以示风雅。
宁离刚进画院也对此接受无能,常常和云黛面面相觑,云黛还好些,出身普通,没有那么多规束,但宁离就不大容易,孟府所教导的规矩一直是以女德女训为主。
但在画院待久了的画师们便对此习以为常,甚至会在平素遇见后点评对方的图两句。
唐月生的画谱抛开是避火图这一点,很值得研习,里面的许多民俗风趣幽默,看起来津津有味。
故而宁离很是钟爱。
她唰的一下合上画谱,神情恼怒:“谁许你动我东西了,你……”她像是气狠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孟岁檀却因她的恼怒而莫名有些愉悦,罕见的生出了笑意:“急什么,你这画谱就放在桌上,我不过是顺带打发时间罢了,且这又非你所作,我看,合情合理。”
宁离被这一番言论气懵了脑袋,下意识的拿起画谱砸了过去,孟岁檀稳稳的伸手接住,给她放回了原位。
“你这么生气做甚。”他仍旧是隐含笑意。
她何时生气了,被他这么一提,神色缓缓冷静了下来,她收回画谱:“看画谱研习前辈们是画学生的必修课,这有何奇怪的,人人都看,前朝帝王的宫闱帐事还叫画师在旁临摹,以便……人人传颂。”
她这么说着有些不大自在,但仍旧理直气壮:“所以我看怎么了。”
“那你也会作这样的图?”孟岁檀忽的反问。
宁离的脸又红成了玛瑙:“我……关你何事,孟大人还是操心东宫的事务罢,画院的事便不劳您操心。”
其实她还没到这个阶段,加之学正授课时也有意无意尽量避开,提前训话让她们练就奇厚无比的脸皮,也会安排人体描摹课。
她忽的忆起,明日便有一课。
“画师若是作这样的图,是……要对着人画?”没有接触过的孟大人也略有些不大自在,但为了解答心头的那一抹困惑,仍旧反问。
“当然……最初是的,若是技法娴熟,像我师兄那样的,便不必描摹,只需背画便可。”她别开脸磕巴道。
她丝毫没看到孟岁檀脸色倏然黑沉的模样。
“你看过旁人了?”他豁然起身,浮着愠色,连那抹不自在也随着愤然消失不见。
啊?宁离茫然抬头,对上他怒意横生的眸子,分明没什么神情,却像是要吃人,吓得噤声:“没……没啊。”
孟岁檀神色好看了些,“这种□□,有什么好研习,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女郎,作什么图不好。”
“孟大人这就偏见古板了,我们做画师的,自然不似你们文士,规矩条框那般多,动不动就于礼不合,什么规矩,若谁都像你们这般迂腐,画学还如何传承。”她大着胆子辩驳。
当真是伶牙俐齿了不少,孟岁檀气笑了,遂忍不住说:“那你想看谁画?虞少渊?”
提及虞少渊,宁离忍不住脸一红,是那种颇为尴尬的红,怎么又好端端的扯到他身上了,她刚要没好气的呛突然想起虞少渊的身份是她的“慕艾之人”。
可就算是“慕艾之人”那也不是能……画这种图的关系,她理直气壮道:“孟大人,你脑子里能不能不要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孟岁檀被她结结实实的噎了一下。
“我若画,我便南风馆花几两银子点一个小倌画。”她嘀咕了两句,声音虽小,却恰好落到了孟岁檀耳朵里。
迂腐的孟大人快被她的倒反天罡气晕了,开始反思幼时对她那般苛刻的教导,没成想回到徐府几日便“脱胎换骨。”
宁离不知道他的心思,整理好桌案,若无其事的起身抱着画谱离开了正殿。
画院点卯在早朝后,她趁着宫门开了的时辰赶紧出宫回府,果然,徐老夫人忧心的一夜未睡好,听闻她回府了便急匆匆的和徐秋锦披着衣服出来迎她。
“我的皎皎,昨日在哪儿歇了?饿不饿?方管事,赶快叫厨房炖上乌鸡汤,下些面条。”徐老夫人拉着她问前问后,连一向不善言辞的徐秋锦也问:“舒贵妃为何突然发难于你。”
宁离原是平日不对二老说她在画院的事,二老便也不问,左右几位弟子都会照看她。
她把庸王和谢昶的事解释了一通,徐秋锦和徐老夫人才明白:“所以是那位孟大人帮了你。”
宁离点了点头:“是。”
徐老夫人因着先前孟老太太的事对孟府人的印象极为差,冷不丁又听说孟岁檀帮过宁离,心里头的芥蒂少了些:“既如此,便是欠了这位大人人情,算起来他是你表兄,瞧着大约是不似孟府的歪瓜们,能否把人叫到府上吃顿便饭,把人情还了,日后在宫内见了面也算敞亮。”
徐秋锦不知他夫人的用意也附和点头,而徐老夫人却心思细腻,警惕这位孟大人,对皎皎是否有别样的心思。
先前孟老太太一气之下说出了当年事的内幕,而这位孟大人她一直未见过,不知是何模样性情,若是当真有觊觎之心,还是提前敲打过才好,莫要拦了少渊和皎皎的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