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闾从惊愕、瞪眼,到无奈和好笑,伸手抚上儿子的后脑勺,最后实在忍不住就轻拍了下,斥道,“瞎说什么,老子近年对你是不是太好了?纵的你竟敢如此编排我。”
说完忍了又忍,一把将人提起来摁回坐位上去,又拍了下人脑袋,“竟然敢当着老子的面喝成这样,你的学识和教养,上一趟京就全丢了?学的哪来的放纵模样?”
崔元逸就撑着头,闭眼左右晃了把脑袋,盯着他爹猛看,还不小心打了个酒嗝,喷出一口酒气,然后便嘿嘿嘿笑了起来,摇晃着从怀里掏出一副小像来,倾身举到他老子眼前,醉哈哈直乐,“您看,这是谁?爹啊,这场景儿子在心里演练多时啦!”
就想着他爹要是不主动跟他坦白,他要怎么戳破这层窗户纸,让他爹承认这小像上面的人是他。
天知道,当他在京畿最富盛名的魁元阁里,看到如今世勋贵族公子排行榜时,那表情直接裂了。
别人不认得那上面的公子,他怎么可能不认得?尤其那魁元阁里还有手摇影画故事详解,每一副画上都精心编纂了些风流韵事,且不提真假,就那手摇影画映射出来的动作图,那举止习惯,跟他老子平日的行为举止,一模一样不带仿的。
崔元逸倚着桌几,手撑着额头笑,“爹你没见过太上皇首创的手摇影画吧?传言那是他哄皇太子时亲手制作的,就是将人的小像画在纸上,装订成册,通过手动翻页,就能连成一个有连续动作的图录,跟画中人会走会动了一样,后来被民间仿制,成为一种专门的戏法,用来演说戏文话本子,您这小像传进京,立即就引爆了各大酒楼说书场,世勋公子排行榜当天就登顶第一了。”
崔闾愕然,他和太上皇在荆南大搞建设,什么娱乐活动都没顾及,所关注的也只民生和世勋家的资金流向,对于这等文娱之事,还真没注意到。
他接过长子递过来的小像细看,这细腻手笔,还有落款笔迹,似曾相识却又有所不同,“浮光居士?”
崔元逸点头,自己倒了一杯浓茶解酒,边喝边道,“据说是各大世勋府上的常客,只与有名望的公子们来往,能上他画的公子谱,基本都能在世勋公子榜上占一个名次,非常有才情的一个人,您这小像一入京,盛名崛起时,正好在议您的荆南州府位,陛下很顺水推舟的就借着这名声给办了。”
他在京里也不是真的只是应酬交际的,有些世勋府邸的情况,多少是要打听一二,包括背后的利益纠葛,陛下不会提点他,父亲便智珠在握的一个人,也不可能事事门清,至少京畿里的实际情况,他避居江州这么多年,是不清楚的,所以,崔元逸自觉承担起了调查、了解未来敌手的责任。
这一番人际交往的打磨经历,迅速拓宽了他的视野和心胸,那么不爱说话的一个人,短短时日也学会了应酬场中的虚情假义,做起戏来真假难辩,等回了江州,便拿他老子检验起了他学习的成果,唱念作打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总的来说,性子是变的有些圆滑了,有种被官场浸了几十年的油润感。
崔闾看向重又恢复稳重清冷模样的长子,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这孩子在用极强的学习能力,来适应他所带来的巨大改变,尤其这突然被陛下召入宫的行程,都没给他一个过渡期,就那么从一个小地方的土包子,猛然入了那样一个浮华场,没被里面的虚荣给带沟里去,还得亏了他心智坚定,当然,也得益于他这半年多来的金银洗礼,用事实告诉他,自家除了门第有金银,除了金银有门第,哪样都不比人差的底气在。
“傻小子,不用去学别人那样,勉强自己去适应官场,或京畿圈层的生存规则,你记住,强者改变规则,而不是要去适应别人制定的规则,为父没让你在自家地盘上受过委屈,自然也不会叫你到别人的地盘上委屈求全,他们那一套咱们不用学,等太上皇的新政成功推行,就他们那套行事标准,全都得扫到敝屣堆里去,圭臬会在新政里诞生,太上皇的理念才是我们家今后该走的路,跟着当今,看着皇太子,你就知道今后该如何行事了。”
这皇家父子可是受太上皇教养影响最深的,有这两代的基础打下来,只要跟着不掉队,他们崔氏自然会前程似锦。
崔元逸哀怨的瞅了一下容颜过盛的老父亲,实在没忍住小声吐槽道,“您要早告诉我,您与太上皇这样熟,我也不能在京里背着性子与那些人周旋,很累的!”
崔闾失笑,伸手敲了一下他脑袋,“这是怨上为父了?怪为父没早告诉你实情?呵呵呵,你啊~”
到底是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继承人,对这个长子,崔闾是满心爱护和欣慰的。
崔元逸捂着自己的脑门,觑着面前的老父亲,实在是太好奇了,凑上前仔仔细细的端详,末了还拿手想去揉捏一把这紧实光滑的脸,好叫崔闾眼疾手快给拦住了,笑斥道,“没大没小。”
却是想起了这脸刚恢复时,也遭了某人的咸猪手,给揉了个乱七八糟,一时面上都古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