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蛊窟百里之内禁止通行,内中堪称寸草不生,腐木与枯败的树叶铺了一层又一层,随手一扒,便是各种尸骸堆积,又经过几百多年的造就后,毒烟与瘴气便成了那边的屏障,里面别说人了,连经过锻炼的蛊人,都受不住埋藏于地底的无智蛊虫啃噬,最终的落点,必然只剩一副骷髅架子。
荆南蛊民都不肯去的地方,足以想见的危险与可怖。
崔景珏当时给崔闾描述那块地方的时候,声音里虽平波无痕,听不出任何情绪,可敏锐的崔闾,还是从中品味出了他那段触及心扉的伤痛。
崔闾垂眸抚着手中蛊笛,再抬眼之后,便只见阴鸷狠戾。
他高祖母的尸骸,还在万蛊窟内,尽管高祖崔景珏当时说的云淡风轻,一副皮囊人死灯灭,埋哪都是埋的样子,可他就是知道,若是能够,他高祖是希望能与高祖母埋一起的。
两人生前未能成婚,若死后百年仍不能合葬一处,便该显得他这个后人多无能了。
“万蛊窟内蛊虫少说百万,虽为控人夺权之利器,然异物不可长久为人之驱使,一易生依赖心,二易出贪夺欲,三恐其暴动毁人之根本,孩子,尔今这掌控之法虽交予你,可吾仍盼你常怀警惕之意,不使外力生侥幸,不使强物失利弊,万事万物遵循天理人伦,物邪而人正,能控亦能舍,切记狂悖,恃物自傲,切记、切记!”
荆南蛊族仗着此物,霸行此间几百年,他们一开始或许也只是想多一份自保之力,毕竟与别族人数上,他们从来处于弱势,想要保持族群发展,不被吞并劫掠,只能依靠外物,借助与他们利益不相关的虫子,让人害怕、生恐,进而远离。
万蛊窟内的虫子,一开始并不是这么毒的,它们的数量也没有这么庞大,是后来被人为养出来的恐怖破坏力,蛊族人把不受控的虫子全丢进深窟内,只留通过训练能受人驱使的自用,久而久之,那些能上身的就愈加温顺,那些被弃进窟里的就愈加狂野,两边的战力直接天差地别,而之所以那些困在深窟里的虫子出不来,不是因为它们不想出来,而是在那周边上,有蛊族巫医设置的障林屏风。
一种专克制蛊虫行动力的树木,沿着那边深窟周围种了百里,全树只有干,没有枝叶,长的盘根错节形如网状,将那一片围的密密实实,并因一股能使人虫鸟兽都能陷入迷幻的味道,叫人望而却步,而那几百年的腐木堆积下,内中三十里,步步有骸骨,活人能进五十里,都算强悍的存在。
崔景珏消失前,到底还是将宓娩的埋骨地,给了追问不休的崔闾。
“深窟之心,黑泉之畔,到底勉强也能配得上你高祖母的埋骨之所。”
崔闾当时听的震动不已,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把人埋进去,又是怎么拼着半条命的出得窟来的。
可现在他知道了。
周遭的惧意更密集的升了等,所有人两股颤颤的,倒退着缩成了圈,族老会和他们的蛊兵,招了自养的蛊虫,将他们围成一个安全区,眼瞪铜铃的看着圣地外围,那些移动的骸骨。
深窟中不能得到好死的人,经过百多年的黑泉孕养,炼就成了一副黑骨铁架,而那些被弃的狂野蛊虫,经过多年进化,它们竟然学会了通力合作,百多只蛊虫像架车一般的,钻到这些黢黑骨架上,通力合作的使骨架学会了站力行走,无论它们生前是人还是动物,死后,都成了深窟里的蛊虫坐骑。
崔景珏当时恐怕就是靠着身上两只蛊中王者,学着这些深窟里的毒蛊,驱动了一副骷髅架子,把自己给抬回了圣池。
足可见那时的他,已经百无禁忌了。
而现在,在周边拦路的障林被族老会派人砍掉一片后,它们非常“懂事”的,如族老们的意愿,出林闲逛了。
通往圣地的一路上,不说寸草不生,也是人物绝迹,一路蜿蜒的血河,便是那些来不及跑掉的倒霉鬼,通通轮为这些毒蛊的口粮。
现在,它们架着人形战车,逼近了蛊族圣地,而那些放它们出来的,自以为能控制住局面的人,则个个吓白了脸色,方知形势已经脱离了掌控,他们根本可能不敌这样的攻势。
弄巧成拙。
崔闾握着蛊笛,旁若无人的与太上皇就笛音刺耳之事说道,一边觉得他是谦虚,世家子的琴棋书画,太上皇是服气的,弓马骑射他可以质疑,但文人雅事,世族公子当属行首,崔闾的谦让,被他视为过分谦虚,他眼里的崔帷苏,大概是全能型人才,小小蛊笛,便只听过一回,那还不是稳稳拿捏?
因此,他是真的怀揣着欣赏之意,准备一饱耳福的。
众人一边忍不住频频往崔闾看来,一边又恐惧越来越近的蛊虫大军,那摇摇晃晃的骷髅架子,像死亡的阴影般罩了下来,有胆子小的已经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妇人和小孩子更惊恐的开始哭泣,并全都冲着圣树腰上坐着的圣女跪了下来,祈求她能驱散这些吓人的玩意。
可圣女的目光却在她怀里的尔扶身上,她抱着一夜之间就苍老衰弱下去的尔扶,眼神扫都不扫一下自己的族人,更连族老们的喊话都充耳不闻,外界任何事情,都已经影响不到她了。
族老们无法,只能全力驱动着自己的伴生蛊虫,想要在那些骷髅架子入圣地之前,将崔闾解决掉,只要有太上皇和圣王蛊在,他们不信他们能眼睁睁的看着荆南蛊族被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