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带着族老们上前迎接,虽心有不满,到底看着太上皇和胖虎的情面,没再做为难人之事,一行人行礼寒暄之后,便往树中的议事堂去了。
崔闾的样貌到底惹了一些人注意,坐下没多久,就有数道目光朝他瞥来,他假做不知,做一副竖耳倾听蛊族族长与太上皇说话的样子,毕竟有十多年未见了,纵从前有不愉快,也在时光流逝中淡了下去,看到他,不免就要说起他师傅,尔后又针对替身蛊这些年的育卵不利起了话头。
太上皇知道是怎么回事,胖虎那边压根就没为替身蛊授精,尔扶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有精血与圣女育出圣子卵,所以,这些年他们只能得到成千上万颗普通蛊卵,再如何用精血喂养培育,也出不来一个圣王蛊幼虫。
但高质量的蛊兵却增加了不少,不然也稳不住这帮老家伙,早怕要与太上皇翻脸了。
太上皇既知道了崔闾的真实身世,那交换的条件和目地,就得变一变了,面对族长跟几位族老言语中的暗示,他这回倒没像二十多年前那样翻脸就走,而是坐的稳稳当当的,满面含笑的给出了可以商谈的信号。
这姿态,一下子让议事堂中的与会人员振奋了起来,抖着眉毛连声唤人去请圣女,又要让鹜术去卜算吉日,恨不能今晚就让太上皇进树腰上的木屋。
崔闾在旁边不疾不徐的拿出蛊笛,然后又将崔景珏的小像铺陈开,抬眼望向面前众人,“他入不入得合欢房,就要看各位能不能给我个满意的答案了,崔景珏,我相信你们应当不陌生,他后来怎么了?以及跟他一起留下来的部曲和崔氏族人,他们现在何处?”
太上皇在他开口说话时,便安静了下来,一副以他为马首是瞻的模样,那蛊族族长终于也忍不住了,冲着崔闾问道,“崔常涪求子回去后,难道就没与你们族里说?”
崔闾努力保持着面容上的波澜不惊样,“语焉不详,他可能没理解你们的意思,转告族里时,也说的不清不楚。”
那族长便冷笑了一声,讥诮道,“我恐怕是他不敢说太清楚吧?呵,那样的人,如何能当得你们崔氏族长的?也是你们崔氏落寞了。”
崔闾淡泊的与他对视,就听他道,“他求子,我们可给过他选择的,崔景珏那一支,还真有一条血脉留了下来,虽是蛊人,可带回去精心调养调养,寻个平常女子与他同房,便能得一正常孩儿,也算是我们对他这一支的宽赦,哼,可你猜怎么着?崔常涪他不要,他亲手把那一条血脉给推进了万蛊窟,亲自断了崔景珏用心血保存下来的后代,呵呵呵呵,你说你们崔氏,是不是挺可怜的?”
尽管之前已经有了大伯恐怕做错事的心理准备,可当真亲耳听见事实真相后,崔闾仍觉得脑中有一瞬间的晕眩,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旁边太上皇赶忙上前来扶他,还冲着那族长道,“你说真相就说真相,干什么要这样刺激人?长话短说,捡平和的过程说。”
崔闾紧紧抓住了太上皇的手臂,赤红着双眼盯着上首处的蛊族族长,只觉一嘴铁锈味入了心间,“他做了什么事,能得到你们的宽赦,竟然肯允许崔常涪将人带出去?”
这声大伯,此后便再也叫不出口了。
那族长盘着一条檀木珠佛串,垂眼敛目,过了好一会儿后,才道,“当年,那崔景珏毁了我族圣物,导致我族族人急据减少,因为没有血莲子做为安抚引子,那之后的大半年,我族受蛊虫反噬,死了近三百……”
他们族人本就繁衍艰难,全族老少加起来不过两千众,死的那三百蛊民,还全是青状男子,直接去了他们小一半的兵防力量,当真令整个族群陷入岌岌可危之中。
旁边的族老见族长陷入回忆里,便顺嘴接过话来,“我们死了那么多人,蛊虫量也减了将近一半,差点叫外头的兵力给剿了,没法子,我们只能往深山里躲,边躲边抓人来试蛊试药,后来发现,只有在童男童女身上,才能养出有灵智的蛊,像万蛊窟里那种只会凭本能食人的蛊,都是死人身上出的亡蛊,不能引入人体作兵蛊用。”
崔闾没说话,知道他肯定还有话没说完。
果然,就又听见他道,“我们趁着战乱,抓了许多的童男女来充当蛊奴,一开始,依然有被反噬而死的,百来个孩子才能养成十来个有灵智的蛊,且蛊成人死,蛊奴要一批批的更换,根本不能像我们自己人当蛊奴时那样,能长成大人,成亲生子,为了保证蛊兵的活量,我们不得不外出购买大量的……咳,蛊奴来,那崔景珏看见受自己牵连的孩子们一批批的死去,终于算是良心发现吧,放了自己一身的血,将被他毁坏的血莲迳须插在了自己身上,主动做了新池血莲的供体,要替我们重建圣池。”
他吃了血莲,那一汪心头血就能培育新的血莲子,可如果不是心甘情愿的,等放血之后他一气绝,这心头血就没有供体输出了,所以,那一批批的孩子就是故意当着他的面,被引蛊灭杀的,目地当然是想让他的心脉永远保持跳动,永远能为血莲输出心头血。
尽管这位族老没有说的太清楚,可凭崔闾的聪慧,以及祖上因为陷了一子进荆南,而派了诸多死卫来打探调查的秘闻里,就有以心头血养莲的秘术,上下前后一联系,他还有什么不能猜到的?
所以,崔景珏那最后一丝血脉,不是说是他与人孕育的,而是他真正用心头血滋养出的血莲子改造的,那小蛊人入莲池引蛊,被他用血莲子换了一身精血,如此,也便成了他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