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崔闾迟迟不动,是担心君臣有别,过不了心里的尊卑观。
崔闾深深吸了口气,根本懒得顾及体统之事,伸手扒住了太上皇的肩膀,声音带着点虚弱,“多谢,回头我补偿你。”
圣上脊背,普天之下,怕没几个人上过,崔闾便是知他心无上下人等区分观念,也知道在现时来讲,确是不能叫外人看的,逾矩受参不说,指责他藐视君上,欺压圣体,他都只能咽下辩解,受罚受惩。
太上皇扶膝起身,颠了颠重量,歪头笑道,“背你一回就要补偿我,那帷苏准备拿什么补偿?”
崔闾稳住身形,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背,“我能有什么?除了钱,我也没别的能拿得出手的,回头我再给你拿百万金,干脆直接把汾溪河改凿成运河,直通和州算了,省得弄个渠,往后还得每年耗资,去疏通淤泥。”
做运河,那沿边三个州都能带惠到,那穷的连裤叉子都没得穿的合西州,便能靠着这条运河发展起来,再也不会是现在这般,夹在荆北与和州之间苟延残喘了。
尔善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在百万金如百十两般,轻描淡写从崔闾口中吐出来时,整个人都愣住了,这令他不禁想起,近日在各地做药材生意的族人,传回来的话,说太上皇近日交到一位超阔绰的友人,出手百千万两,黄金用车装,现在看来,这友人指定就是这崔氏的族长了。
怪不得太上皇要如此厚待他,换他遇上这么个有钱人,驮一回得换百万金,驮十回,他能把全族木屋全更换成青砖石瓦屋。
值、太值了!
太上皇叫崔闾这豪绰样逗的直笑,边笑边道,“你这手也太松了,出手就是百万,帷苏啊,你那些家底就不怕全进了我的口袋,给花的倾家荡产啊?”
崔闾拍拍他的肩膀,坚定道,“不会的,我这是一本万利,我相信你不是个干赔本买卖的人。”
呵,他俩都不是!
太上皇就笑,驮着个人走的箭步如飞,半点不吃力,渐渐的,过了那段最难行的藤蔓林,就有沿漓河水两边搭建的吊脚楼出现在了众人眼里,而先行一步的凌嫚,则带着几个人,抬了一个竹桥来,应当是考虑到路难行,特意来接崔闾的。
远远的,她便瞪大了眼睛,致近前时,嘴巴张的能塞个蛋了,样子呆呆的令人发笑,指着太上皇及他背上的崔闾,咿咿呀呀的比划半天,这才一抻脖子道,“五哥啊,你为钱折腰的样子,可太……”那啥,能屈能伸。
她朝太上皇竖起个大拇指,一副小妹佩服的模样,叫太上皇抽手钉了下脑袋,将人推开,“去后头看看雁儿去,她整理个礼物,整理的人都不见了,再晚野兽就该出没了。”
李雁从登船开始,就成了透明人,说是给族老会众人带了礼物,其实是怕受责难,怕因为幼王蛊受伤之事,受到族老会惩罚,因此,磨磨蹭蹭的不敢跟上来。
凌嫚垫脚往后头看,在冒头的齐人高草丛里,看见了一脸胆怯的李雁,挥着手朝她道,“圣女姑姑叫我来接你,你去圣女姑姑那边住。”
李雁听见了,从后头立马奔了过来,激动的眼睛发亮,拉着凌嫚道,“真的,圣女姑姑真的叫我去她那边住?”
凌嫚点头,李雁就抱着她直跳,“好嫚嫚,谢谢你,太感谢你了。”
有了圣女的维护,即便族老会要问责于她,她也有了依靠,不用担心会被关了。
崔闾拍了拍太上皇的肩膀,“前面路好走了,你放我下来吧!”
太上皇颠着人道,“那不行,我得对得起你的百万金,就快了,这是他们族地外围,离中心圣地还挺远的,你放心在我背上歇着就是,免得一会儿跟他们撕扯时没有精神。”
崔闾一愣,不由笑了起来。
这人真是,知道他们会有一场撕扯,居然还说的如此轻松淡然,而且听话音,那是无限站他队的意思,让搞不清状况的,会以为他才是跟荆南蛊族有仇的那个呢!
整个族老会此时已经聚集在了圣地中心,如临大敌般的望着通往这边的小道,古朴的广场上,围满了来瞻仰圣王威风的蛊民,高耸如云的合欢树上,华盖伞型树冠之上,坐着身着绯红衣裙的圣女,在离她矮一阶的枝丫上,则有一位执剑而立的护法公子守着,便是尔扶了。
一切,又仿如回到了百年前的那场执法大会上,堂堂博陵崔氏族长,含泪在此间与其最钟爱的嫡长子惜别分宗,让了本族最出色的宗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