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崔闾却在震惊之后,反而觉得很正常,依遗老会的那帮人,这么多年传下来,死去之人的身份,只会越往上越尊贵,这人能享受到鲛裳的待遇,必然有正统皇族血脉。
果然,他棺前的白玉灵牌上,写明了他的身世,竟是上上个皇朝的最后一位皇子,也是遗老会上上任的掌执人。
凌湙挑眉,又盯着人看了看,歪头问崔闾,“这要怎么处理?”
前三个金棺里躺着的都是骷髅架子,回头找个地方埋了就好,这个看起来栩栩如生的老头,却是不好办了,但依凌湙从前的性子,一把火就能让他尘归尘土归土。
活着把人剥削的如阴沟里的老鼠,没料自己死了还敢享帝王待遇,美不死你。
但顾念着旁边崔闾这个古人思想,凌湙决定还是先问一问。
崔闾皱眉想了想,道,“回头交给夏信然他们,由他们自己处理吧!”
说完,盯着尸体身上的衣裳,扭头与凌湙对视了一眼,“但他这身衣裳,你要不嫌晦气,就剥下来改改,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是件宝物,估计世上也就只有这么一件。”
鲛筋只有儿臂长,能集成一件衣裳,可想而知的珍贵,给这老头带土里去,确实太可惜糟践了。
凌湙故作沉吟了一下,推脱道,“我倒不嫌晦气,只是见者有份,你如果想的话,给你也行。”
他以为崔闾是在讨好他,忍痛割爱,毕竟这宝库是人家的。
咦?不对呀!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了,那满脑子被塞糊了的金灿灿,一瞬间散了。
崔闾也反应过来了,头一扭就抬脚继续往前探查箱笼去了。
黑白珍珠,与成箱的金珠后头,就开始是玉石翡翠了,环佩叮当、屏雕摆件,玉床绿翡嵌的挂屏,入目全是富贵,满库漂着奢靡,一鼻子金钱味道。
凌湙跟后头左看右逛,闲庭信步,舒展着手臂,如逛自己家一样的,冲着只给他一个背影的崔闾道,“崔府尊……?”
他这声府尊里隐含着笑意,一股子被人耍了的好气又好笑样,踱着大方步紧追两脚,跟上了前面的崔闾,故意抻长了脖颈,歪了脸凑到人家跟前来,眼神闪着大大的揶揄,眉眼绽开,嘴角笑纹裂老大。
“这处宝库崔府尊平时也不来逛?”
崔闾不理他,继续闷头往前数宝箱。
“怎么叫人家把棺材都安置进来了?”
崔闾脸皮跳了跳,继续数宝箱。
“哎呀,让我猜猜,照这架式,那剩下的六个库里,应该也有金啊玉啊的棺材吧?你们家这库址藏的不行呀!这是不是叫人偷家了啊?”
崔闾猛的刹住了脚,再数不下去了,眼皮都跟着脸上肉一起跳,实在也忍不住了,冲着对他起了调侃心的太上皇大不敬,道,“那又怎样?我乐意,给我这么多宝物,别说一个库里才躺一具尸,十个库里躺个千八百具,我都得挖个坑好好给人埋了。”
凌湙倒腿一步,将大拇指直接竖到了崔闾眼跟前,一脸真诚夸赞,“大气,崔府尊这格局,妥妥的没话说,咱就说,人家都把租地银子给了,咱动个手,给人家挖个坑埋一埋,也是应当应份的,不然,这么多财宝收的亏心呐!”
这该死的心有灵犀!
崔闾直接叫他说笑了,一下子没绷住脸上的表情,噗一下扭头忍俊不禁,笑的眼角浸出泪花来,一边拿手抹了一边拍开太上皇,还坚持竖在眼前的大拇指,“行了行了,孩子行事仓促,没来得及过一遍里面的东西,漏陷了行了吧?”
真是的,怎么那么敏锐呢!
凌湙跟着哈哈大乐,与他一道并肩往库门外走,“那也做的挺细致的了,起码从甬道一路过来,我就没发现异常,啧,你这也忒不厚道了,本来就有钱,还要见钱眼开,你属貔貅的啊?真不愧是地主老财,一点没负了你的家传。”
他能这么直白的道出崔闾本质,就说明,他心里这块上,崔闾的背景问题,是彻底掀过去了,以后都不会再容人拿崔闾世族身份说事了。
崔闾感受到了他的承诺和安抚,心神一下子显得有些怔忪,尔后感觉一直沉在心头上的重压,陡然去了一般,从心底飘出了一股愉悦,比他得了这些财库更高兴。
这是一种不亚于丹书铁劵般的,免死圣言啊!
有后世评价做背书,崔闾相信,只要自己不作死,这个一言九鼎的男人,定会如他刚才所说般履行承诺,并待之与北境亲信一般的真切。
崔闾眉间一直锁着的忧郁,这一瞬间突然绽开,抿着唇紧走了两步,忍过了心头那股酸涩,只觉人生前景,家族存续的焦虑,再也无法构成负担,纵与此人将来面对满朝世家勋贵们的尖刀挑刺,也不能叫他有半分迟疑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