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垂着头,眼神迅速往丈夫脸上瞟了一眼,小声道,“爹,二爷去西北长廊线押送海盐,不知……不知儿媳是否能跟着去?”
崔闾眯眼,盯着孙氏,顿了一会儿才问,“你确定?老二那边我会放人照看他的,苦是必吃的,你跟去服侍似无必要,且家中孩儿不可失了照护,男人重要,孩儿也同样重要,你可想清楚了。”
孙氏不顾后背上灼灼盯着她的目光,她知道那是丈夫震动惊讶,甚至会有感激之意的目光,可这和她要去的真实目地不同。
她低声讷讷道,“家中孩儿有大嫂照护,媳妇并不担心,二爷身边有人照看,媳妇也不担心,爹,媳妇……”
说着,她捏着手中的帕子,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媳妇将前不久爹赐的银钱赔了个精光,本来那笔银钱是想翻一翻的给妍姐儿添妆用的,现在赔了,媳妇总要想办法再赚回来,既然爹看好那条盐道,那媳妇也愿意相信爹,想将手中现有的银子,兑些海盐……跟着去走一趟,济哥儿和蕊姐儿都跟着脚的大了,二爷又是个不知柴米的,媳妇总不能叫几个孩子的婚嫁太寒酸了。”
她说着将红透了的脸埋了下去,因为参与娘家贩卖私盐的事,她手里的盐角子都成了废纸,也压根就不敢跟公爹说,叫他徇私给自己兑出银钱来,跟丈夫提了一嘴,却叫他给撅了回来,看在他求公爹捞出她娘家以及她出来的份上,她也忍了他骂她市侩的话。
可人不市侩,她孩子的嫁娶银子上哪弄去?靠着府宅里的成例银子,那只能做个驴粪蛋子表面光的排场,揭出去是要被人笑死的程度,她不能叫三个孩子在婚嫁事上遭人指点,就算比不过长房大哥大嫂家的闺女小子,比对着小五家的,也不能太低了去。
虽然小五他还没有孩子,可眼见着去北境的事情已经成型,前程基础也已由老爷子打算好了,孙氏心里怎么能不急?她其实也觉得自家这一房是受了漠视,可她懂得委婉提醒,懂得示弱述可怜,更重要的是,她好像能摸到老爷子的脉络了。
几日的近距离观察和听讲,她隐隐有能判断出老爷子的喜好来。
就那种,我可以给,但你不能强要,而这个给呢,也不是直接摘果子那种,这中间得有一个努力得到的过程,用老爷子的思虑来想,就是从历练中得到。
她家二爷数次碰壁触怒老爷子的结果,倒叫她总结出了一条道,现在就是趁机验证的过程。
果然,在等了整整一刻钟后,她就听见了老爷子的天籁声,“你若不怕辛苦和危险,便去吧!……”
说着顿了一下,又道,“只兑海盐一事却是不可,此次是以两个州的名义互通商贸的,你出门既代表了我崔府,自己掏了盐来卖也属夹带私货,若然真想去掏换些银子,便另组了车队跟着,届时我让人多看顾你一些就是了。”
两州签订的引盐计划,目前还只是小范围人知道,等代表江州的运盐车队一开始组建,那闻腥而动的商贾们就该坐不住了,当然肯定也有人会和孙氏一样,想趁机夹带些私货跟去探一探路,崔闾的计划是,可以允许商贾们自行组队,允许他们跟在押送的盐车后头,一起往整个西北长廊线上开拓商路。
江对岸的人想要吃江州的盐利,江州的商贾也想去对面寻求商机,只要这条路能盘活,江州的市场也就活了,因此,崔闾是鼓励有人冒出头来找他谈的,却是怎么也没料到,第一个开口的,竟然会是他这二儿媳妇。
他目露欣慰,将跟队出去开拓市场的原则讲清了,后又有意指点道,“江州临海,有着别地所没有的丰富海产,不要只盯着盐利,起码近几年,盐利归官方所有,你可莫再犯糊涂了。”
孙氏一瞬间只感觉脑袋炸开了花,愣了两息后,忙一个匍匐就行了个大礼,声音都激动的抖了,“谢谢爹,谢谢爹愿意给媳妇这个机会,爹您请放心,一路上有媳妇看着,必叫二爷亲尝世道艰辛,人情冷暖。”
她赌对了,果然,老爷子其实很好说话,只要坦诚,只要把将要做的事情,坦诚的跟老爷子说一说,无论支持还是反对,老爷子都能给予她明确反馈,甚至还得到了意外指点,简直不能更惊喜了。
孙氏连连福身,脸上喜笑颜开,声音都轻快了许多,“媳妇不知轻重,叫爹笑话了,差点又要做出错事来,多谢爹指点,媳妇知道怎么做了,多谢爹!”
崔闾挑了下眉头,与愕然不已的长子对了个眼神,欣慰的点头道,“你心里明白就好,你是个好的,以后二房这个家交给你当,为父也能放心了,嗯,回去跟孩子们聚几天,等走时为父叫人通知你。”
孙氏顶着丈夫一脸你傻了吧的样子,连着又给老爷子叩了好几个头,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喜不自胜的扯过吴方手里的人,一脸谦虚贤惠,“二爷快随妾身回屋,让妾身好好给你掰扯掰扯。”
这是二房的机会,她就是手拿把掐的,也得把这男人弄进押运队里去。
崔闾默了一下,与长子轻叹,“她倒是个敏锐的,不愧是孙家里出来的姑娘,对商贾事如此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