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闾沉吟,似说给崔诚听,实则也是在理顺自己的思绪,“观王将军与纪副将的关系,必然是极要好的,她说要留下来协助毕衡善后,王将军便没强求她跟上,崔诚,回去后就借毕衡的令牌,把看守纪百灵的人撤了。”
先前为喊人驱虫,毕衡给了他一块通行牌,能在宵禁时自由行走,之后便一直未收回,此时倒是可以拿来一用。
崔诚点头应了声,“是,老爷。”
崔闾轻叹一声,“毕兄待我赤诚,我却连他也一并算计了。”
崔诚边驾车边宽慰,“老爷无需多想,毕大人定然会理解您的,老爷如此,必有苦衷。”
他不知道老爷变化怎如此大,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家老爷做什么都有理。
崔闾摇头,“等他们摸清了几家的驻船所,必然还要去找造船厂,以及几家狡兔三窟藏匿起来的财物,我若留在码头上,定然得做出一副全力配合样,有毕衡在,我不可能拿乔谈利,崔诚啊,人在顺风顺水中,往往会忽视其中得力帮手的存在和功劳,会以为他们是凭自己幸运和实力,将事情办的漂亮顺遂,呵,分润功劳的时候,自然得紧着自己人,我又算哪根葱呢?是不是?所以,我得叫他们知道,有些事,没有我在,他们办不成,也办不顺利。”
我得放大自己存在的必要性,既已被裹挟进局变的洪流,那就得趁机而上,放手一搏。
崔诚沉默的听着,他知道,此时的老爷只是需要一个人听着,听他说话,然后整理紊乱的千头万绪。
崔闾果然也不用他回答,而是继续道,“纪百灵能够毫无心理负担的对李雁动手,她背后必然有一个或好几个极宠爱她的长辈,纪副将的态度就表明了,她家人的护短行为是自来就有的,王听澜她会不知道么?她肯定知道,可碍于多年的姐妹情分,她仍给了她一个私底下解决事情的机会,只要纪副将能够说动李雁不上告,与纪百灵和解,那么等回去后,在律法刑罚之下,纪百灵不会受太大惩治,毕竟受害人都原谅她了。”
那人多拥挤时短暂的接触里,王听澜错估了李雁的心理状态,只觉当是小孩子气性,叫李雁谁也不认谁也不理,毕竟,相比较李雁而言,纪百灵才是自小长在她眼皮子底下的孩子,而李雁只是后来被送来寄养的孤女,情分深浅一目了然。
崔闾垂眼,搓着手指头道,“王听澜是刚直的,她给的机会只有一次,所以,我得把她的心往李雁处拉偏一些,没有什么比李雁伤后受欺还受屈,来的更惹人愤怒怜悯了,我得让她跟纪副将就两个孩子间,产生分歧争吵,然后将她争取到小雁儿这边来。”
李雁身后无人,就算有个师傅,那也还在千里迢迢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就算来了,可能事情已经被定性了,届时,一切落定,又能掀起什么浪呢?
他得让王听澜充分认知到李雁无依无靠的现实,以及她被纪百灵欺骗伤害的全部过程和真相,如此,他这个仗义出手的陌生人,唯一肯偏护李雁的陌生人,才有褪去世家豪绅圈地爱财冷漠待人的固有标签,成为与他们教育理念相合的自己人。
怜贫惜幼,仗义直言,打报不平,并以整顿江州之功,伴着毕衡这个挚友标签,被接纳,被引为共事同僚。
他要的,就是先头入江州的几人,对他的认可,不止是能力的认可,更是为人处事的认可,如此,才有可能在之后江州打开的新局面里,抓住主动权,有可被重用的评判。
事出必有因,他要让王听澜自己去寻这个因,而不是像纪副将那样,凭着对自己子侄的偏爱,偏听偏信,或只听纪百灵的片面之词。
江州乱,乱不过人心,王听澜的能力摆在那,她应当懂得孰轻孰重。
马车缓缓驶停在他们暂住的医馆门口,崔闾叫醒了睡的迷蒙的李雁,崔诚栓了马,拿了令牌,直奔严府。
“受了气”的爷孙,在互相搀扶下进了医馆,令守在这里的差兵侧目,直到二人身影快过拐角不见人后,才从风里听见飘过来的一句话,“小雁儿莫怕,有爷爷在,谁都不能欺负了你去。”
真心肺腑,隐含愠怒。
隔不多久,被毕衡派来追人的亲卫,从守门的差兵嘴里,听得了转述,往里去寻崔闾,却被已经回来守门的崔诚告知,老爷心绪不佳,已睡下的话。
毕衡在码头上那个气啊,拿手指点着纪臻,“你就护吧!等回头知道了所有事,本官希望你能跟王将军好好说说自己的所作所为,纪臻,别怪我没提醒你,纪百灵,罪无可赦!”
纪臻面色如土,只觉口中泛苦,望着毕衡道,“百灵曾得到过主上的指点,主上不会如此无情的。”
毕衡冷笑,点了点头,“对,就因为她得到过太上皇的指点,你们家就当她是下任家主培养纵容,哼,纪臻,你最好祈祷荆南族人不追究,否则,太上皇绝不会法外开恩。”
荆南那地方,好不容易通了商贸,允许外人出入居住,可一但她们知道自家圣女受到的伤害和欺辱,太上皇所调和出来的局面,将立即倒退回几十年前,商贸不通,外人不许入,毒虫瘴气封路,那下了血本的草药种植区,都将化归于无,所以,你当你家有几个头,够人家秋后算账的?
纪臻瞬间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