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说的都是对的,老爷的安排都是巧的,老爷神机妙算稳如泰山。
老爷……老爷这会儿在拿命走钢丝呢!
现在唯一可以庆幸的是,他连抄家那样的大场面都见过了,再见这两方剑拔弩张的对垒场面,尽管心里没底,却也顶能维持住表面从容,站定后的身形露出一股能控场的淡定实力。
崔闾拱手先冲着府台大人行礼,“学生滙渠县崔闾,今日幸得府上宴饮,前来道贺,府台大人容光甚比从前,学生愚止浅薄,常不能因近前瞻仰而厌食难寝……”
拖时间,那就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动作,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感,不带有任何偏颇的对着两方人马,谦和而又不显得卑躬屈膝,话可以恭维着说,腰却不可以弯到地。
府台严修有些怔愣,左手摆了个攻击暂停的动作,发声询问,“滙渠崔家?”
说完又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崔闾,恍然笑道,“原来是你呀!怎地?舍得出滙渠了?听说最近在漕运码头那边花了不少银钱,这是对出海有想法了?”
整个江州都在他的掌控中,只要他想知道的,觉得有价值的,都有人会主动汇报给他。
滙渠崔家是个奇葩。
那家的老爷子,哦,前前前太爷,宁肯把钱全花在买地上,也不拿出来给儿孙贿个一官半职,那州府志里明确记载,说滙渠崔氏搬进江州地界的举动,不挑富饶县,不买肥沃田,专管那穷山沟里钻,一家子本来看着还挺光鲜的人,结果叫那地的穷气给浸染的越来越不成样,早年还能往府城走动走动,替家中儿女谋点体面亲事,后来干脆直接与当地穷户结亲,连彩礼聘资都没了看头,实实在在堕落成了穷困户,可能也就只有那点土地值钱了。
可那块上的土地,放在整个江州根本不够看,既没人愿意去圈地盖房,也没人愿意投资种粮,海上的资源远比地上的多的多,他们繁华地界的搞钱方式从来就不在地头里,水里的猫腻但凡起出一笔,就够子子孙孙吃用一生的了。
所以,他的手都懒得往滙渠伸,知道那里有个土财主,可压根瞧不上,人只要不到他面前来,他就当没有这号人。
崔闾,是这一辈崔氏的族长,也是记录在府册上的举人老爷,中举时到过府城,混在人群里不显山露水的拜过一次,如此,也算是个照过面的缘分。
严修重新记起这么个人,也是最近漕运码头那边的动向,一笔不菲的银钱注入进去,叫那边的走私压货达到一个新的高度,至少是往年的双倍多,起先以为是对岸保川府的动作,结果调查后得知,却是来自崔氏现任族长的个人行为。
他思忖着,可能这一辈的崔氏族长,或有意也往海上探,只到底是穷僻之地上来的,不知道漕运那帮人根本吃不上海上饭,也就注定他这笔不知道积累了几辈子的本钱,要打水漂。
土老财家的兴衰存亡不在他的关注行列,严修只当个热闹看,闲时与幕僚打赌,看看这个崔氏当家人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自己的投资方向错误,家财要被那帮水鬼吃光。
纯当个休闲娱乐打发时间的笑料了。
只没成想,这笑料会自己站他跟前来,且还是在这等危机四伏的时刻,一时间,竟有些叫严修刮目相看了。
这崔闾看行为举止,瞧着也不像是个目光短浅,没有头脑的,怎么就会把资金往那帮水鬼身上投?要换了旁的家门掌权人,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有跟对岸保川府人勾结的可能,可崔氏……八百年不挪窝的王八龟,就没有与江对岸人勾联的原由。
严修目光犹疑的打量着崔闾,开始重新怀疑自己先前的评估,他这个时候跳出来阻止双方争斗,到底是哪一边的?
就见崔闾跟他打完招呼后,又转身跟另一方说话,“各位为寻人日夜奔波,想来必是着急知道走丢的那位好不好,在不在这?如此不如先坐下来好好说话?江州地界,府台大人府前,你们当该清楚一个事实……”
那已经亮出刀锋,正待催马冲门的人,个个急勒了马缰绳,瞪眼怒道,“你找死么?小心叫马踏成肉泥,往一边站着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
崔闾深吸一口气,长手一伸划出一个圈,“江州三面水,道道有水鬼,你们再是强龙,也是旱地里的强龙,诸位,听某一句劝,不要冲动行事,你们要找的人没事,端看府台大人对她的重视程度,你们就该知道,她除了不自由,性命安全是有保障的。”
那先前喊着冲杀上前的女子,此时气势被打断,人倒稍微冷静了一些,定定的看着崔闾,拱手自报家门,“四品协委纪百灵,我等奉御令巡视各州各府设妇协分部的情况,日前在离保川府十里驿站处,失踪一名六品协员李雁……”
严修昂着脑袋,不大同意她的说法,“雁儿并未失踪,她是主动跟本官走的,她说了,愿意委身本官,不再回……”
“你满嘴喷的什么粪?我雁姐根本不会也不可能会说出那样的话,你但凡磊落些,就该放她出来与我们亲自说,而不是自己在这里瞎叨逼。”那高头大马上的人压根不等严修慢条斯理完,举了刀就又要往前冲。
崔闾也是头大,严修这话在人家堪称娘家人面前说来,简直跟火上浇油无异,瞎扯也没个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