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即使微弱的动静也会传出清晰的声响。
沈度站在门前,不知屋内是否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动静。
他抬了抬手,犹豫在敲门和直接推门而入之间。
片刻后,沈度握拳的手松开,掌心向门,径直推开了房门。
推门而入即使是被赶出来也算是进去过了。
若是敲门,怕是连门都进不去了。
姜云姝在姜家的闺房不比沈家和新宅。
沈度力道把控不熟练,房门蓦地发出“吱呀”一声响。
他下意识抬眸。
竟直接对上了姜云姝就坐在正对门前的桌前看来的目光。
姜云姝完全没有被人夜闯寝屋的动静惊吓到,看见沈度只是略微诧异了一瞬,随后一双黛眉便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沈度推门的动作一僵,很快还是忍住心头那股不适,强硬地迈腿跨入了屋中。
他大步走到她跟前,默默为她没有立即躲闪避开的平静反应微松了口气。
沈度放缓语气,嗓音有些干涩:“来见你。”
姜云姝“哦”了一声,不给他说更多话的机会,直截了当道:“我现在还不想回去,你见过可以走了。”
沈度被这似曾相识的话语刺得心头一痛。
“你可以走了。”这句话他曾对姜云姝说过数次。
宫中的墙角后,泠弦坊的雅间内。
就连他们已是定下婚约,在岁香阁那次,他也是如此不客气地和她说话。
那时,她听见自己如此冷漠的话语是怎样的心情?
沈度无从知晓,只知自己心头沉得厉害。
他几乎是慌乱中下意识地举动,迈到她近处:“云姝,别赶我走。”
因着沈度的靠近,周围似乎已经开始沾染他的气息。
姜云姝在他压倒下来的暗影中抬头,一眼撞进那双沉暗的黑眸中,险些被里面浓郁深沉的情绪淹没。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
直到姜云姝仰头看去的姿势酸了脖颈,她才缓缓移开目光,别向别处:“你不走是想再听我说些什么,还是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话听到沈度耳中,好似在催促他,有什么话快说,说完便赶紧走吧。
沈度袖口下的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骨节握紧到泛白,掌心止不住微颤。
他能有什么可说的,除了向她认错,请求她的原谅,他再无别的话语可以解释他犯下的错。
可除此之外,他更害怕她说出更多让他心痛难忍的话。
甚至他夜夜在外不敢进屋,便是怕听见她可能因此而说出的某一句话。
某一句,他无法接受,不自觉想要逃避的话。
沈度垂下头来,即使站得比她高,却好似已经低微到谷底,生涩艰难地动唇:“对不起,云姝。”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原谅?
姜云姝认真听了这话,也认真在心头思索了一下。
她一向是个恩怨分明之人。
就像最初她以为沈度是她的救命恩人。
即使对方态度冷然淡漠,稍有恶劣,她也不会因此而否认对方救过她性命的事实,仍将他当做心中的英雄。
而当如今真相大白,她发现自己蒙受沈度欺骗的事实。
她气他怨他,便没曾想过原谅与否的事,只是不想看他在自己眼前晃悠,所以便回了姜府。
时光无法倒流,他做过的事已成定局。
所以他无法改变他骗了她的事实,她又要如何原谅他呢?
姜云姝坦诚地摇了摇头,按照心中所想如实道:“我不知道,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原谅你这件事。”
沈度瞳孔骤然紧缩,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好似要失控。
姜云姝站起身来,和沈度视线持平。
她静静看着他,在他慌乱之时,先一步又平静道:“这些日子我也认真想了一下此事。”
“事情发展成这样,其实也并非你一人过错,毕竟先认错人的是我自己,若非我执拗地先找上你,大概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
沈度心头一颤,正如他此前一直担忧痛苦的原因。
如果不是姜云姝认错人,如果她没有把自己当成她的救命恩人,她根本就不会找上他,他们也不会发展至今甚成为夫妻。
眼下听着姜云姝将此清晰坦白地说出来,比他自己在脑海中想象的还要让人难受数倍。
甚至这种话的开头,接下去的便是他更加不愿面对的那个发展。
沈度下意识伸手抓住姜云姝的胳膊,力道不大,但捁得很紧。
姜云姝没有躲开也没有挣扎,只任由他抓着自己,继续平淡道:“我最初想与你成婚的缘由也不是那么坦荡,因为简方泽的纠缠,和往后不知还有何别的麻烦事,所以我想一劳永逸,与你成婚便能规避大部分麻烦事。”
这和沈度以为姜云姝是想报答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没有太大区别。
总归只是因为某种别的原因与他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