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弦坊三楼并不对外开放。
这里的十来间雅间仅有京中少有的大人物能够使用。
姜云姝头一次上到三楼,稍有好奇地在长廊上张望了一番,便跟在沈度身后来到了他的雅间门前。
沈度脚下步子一停,迫使姜云姝毫无防备地也跟着紧急刹停了步子。
沈度一回头,就对上了姜云姝在身后亮着眸子仰视而来的目光。
他眉心微跳,心头那股烦闷更甚。
她难不成就这么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后脑勺看了一路吗?
姜云姝并未察觉异样,甚至还对神情越发冷漠的沈度弯唇笑了一下。
沈度无视那张漂亮的笑脸迅速移开眼,转而对长庚吩咐道:“派人跟着他。”
“是。”
长庚领命离去,沈度转身径直入了雅间内。
他没有邀请姜云姝,但也没有关门。
姜云姝便轻手轻脚跟了进去。
雅间房门关上,沈度自顾自走到了桌案前坐下,丝毫没有要搭理姜云姝的意思。
姜云姝环视宽敞明亮的环境一周后,便安静地坐到了离书案有一段距离的矮凳上。
姜云姝觉得沈度可不是有闲情为她解答书籍疑问的人,楼梯口的开口便是在帮她解围了。
不过,沈度本该对她多有排斥,突然改变主意出手相助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正这么想着,沈度却忽的主动开口:“简方泽找你所为何事?”
姜云姝一愣,抬眸看向沈度,眸子里带着几分茫然。
沈度对上她的目光,补充道:“上次在晋越侯府,以及今日在此,所为何事?”
如此语气,姜云姝就是想要自作多情一瞬都难。
毕竟沈度全然以一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态度,好似在审问她。
姜云姝道:“他希望我嫁给他。”
话音落下,沈度沉淡的脸色罕见地怔了一下,似是完全没想过这种情况。
连带着他接下来例行公事的别的问话也全堵在了嗓子眼里。
如此肤浅,如此无用。
和他原本以为能够或多或少盘问出点线索的预期大相径庭。
上次,沈度让长庚查探姜云姝出现在简方泽屋里的缘由,却并未得到结果。
只查到在此之前,这两人毫无交集,并不相识。
如此陌生的两人,却在宴席上私会,自是存有疑点。
今日更是又被他撞见一次。
他手头关于简方泽以及晋越侯府的案子到了关键时期,任何细节都可能决定成败。
不过他并不太想和姜云姝有过多接触,以免让本就油盐不进的她,更加得寸进尺。
她与简方泽私下的联系,自可以从别的方向查探。
所以,当姜云姝以可笑的借口向他搭话时,他漠然无视了。
但当简方泽气急败坏口出恶语时,他却还是顿住了脚步。
片刻后,沈度收回思绪,冷然道:“你可以走了。”
屋子里没有动静,姜云姝甚至没有回话。
沈度不悦抬眼,看向坐在矮凳上一动不动的少女,再次重复:“你可以走了。”
姜云姝摇头:“我能不走吗,世子或许还未离去,我不想和他碰上。”
沈度皱眉,这与他何干?
方才他虽是另有目的,但也算替她解围。
她那声谢他虽不屑,但也完全承得起。
现在,她果然如他所料的得寸进尺了。
沈度不耐道:“他已经离开了。”
姜云姝自是听见方才沈度对长庚的吩咐,没有明说,但也大抵猜到是让人跟着简方泽了。
但她并不想就此离去,便还是摇头:“或许他还在周围徘徊,他有些阴魂不散。”
沈度心中冷嗤。
阴魂不散的,是她。
在此之前,沈度也曾听人提及过姜云姝。
但也仅此而已,他从不会关注与自己不相干的人或事。
可近来几个月,从姜云姝第一次找上他之后,有意无意,巧合偶然,即使他漠视回避,仍是会莫名其妙和她产生交集。
就像人生轨迹不可控了一般。
向来自我掌控方向的沈度不喜欢这种感觉,自也不喜欢姜云姝。
沈度没了耐心,毫不留情下达逐客令:“那也与我无关,出去。”
姜云姝静静地看着他,俨然没有被他这副冷淡模样喝住似的。
她默了一瞬,缓缓移开眼来,还是没有起身,只轻声道:“我会安静不打扰你的,拜托了,沈大人。”
少女嗓音柔软,尾音婉转而温顺。
即使那双亮灿的眸子敛下,也好似让人感觉被她期盼的目光直视了一样。
沈度胸膛上下起伏一瞬,眉心紧蹙,嘴角也绷直了。
他从未接触姜云姝这般女子,完全不知要如何应对她。
若是那些犯了事的囚犯,但有违抗,严刑处置。
亦或是身边接触的其余人,他一记冷眼能直接喝退大部分。
但姜云姝不是囚犯。
他无权对她施暴,他也没有欺凌女子的脾性。
姜云姝也不是其余人。
瞪她,她当看不见,说了,她也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