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午后,阳光金灿灿,微暖的风,熏得人欲睡。
这般最是闲适的时辰,谢家东跨院,却忙得手忙脚乱,仆从们有的搬着箱笼,有的洗笔,有的整理衣裳书籍。
从月洞门望去,没有一处悠闲的。
几个小丫鬟从月洞门跑过去,钻进书房:
“快些,动作快些,可不好被老爷夫人瞧见了。”
“你别搡我,我正弄着呢!”
她们打开鎏金红木的书盒,往里面狠狠地塞糕饼。
这些可都是十一郎爱吃的,若去了怀名谢家主家,只怕没有人给他做这些糕饼,十一郎可得饿瘦了!
这时候,门外有丫鬟唤了声:“王夫人安。”
屋内几个小丫鬟忙关上书盒,紧张地搓手。
下一刻,一个挽发庄严的妇人,进了书房,这位便是当家的主母,王夫人。
王夫人示意身旁跟着的何妈妈。
何妈妈瞪那几个小丫鬟一眼,径直过去,打开书盒,糕饼多得挤不进,掉了一个,骨碌碌滚远了。
小丫鬟们害怕,纷纷低头。
何妈妈:“你们这些丫头,擅自塞饼子到十一郎的书盒里,是什么居心?是想要害十一郎啊!”
小丫鬟们:“何妈妈,我们没有,只是……”
何妈妈:“还敢狡辩?拖出去,一个挨十板子!”
小丫鬟们跪下:“夫人,我们再不敢了!”
外头传来一阵疾步声。
一个玉面小公子,自门外迈进来,道:“母亲,不要罚她们,是我要她们给我多多地装糕点。”
小丫鬟们立时转惧为喜:“十一郎……”
谢兰序,行十一,年十三,最是端正俊美的容貌。
“他”还有另一个名儿,谢兰絮。
正是兰絮。
兰絮及时来救人,她是决计不能让丫鬟们平白受罚的,王夫人却恨铁不成钢。
她拿手指戳兰絮的脑门:“就是你,日日宠得这些丫头没了分寸!”
兰絮:“哎呀哎呀,母亲,孩儿知错了!可是再戳下去,孩儿好不容易记住的论语,就戳没了,人也变傻了。”
她这一通耍宝,叫王夫人没忍住一笑。
趁着这时,兰絮朝拿几个丫鬟偷眨一边眼睛,丫鬟们得令,赶紧偷偷溜走,免了一顿罚。
王夫人暂不计较兰絮的小动作。
她忧心的事,可多着呢!
她牵着兰絮的手,在桌边坐下,拍了拍,语重心长:“儿啊,今年开春,你已十三了,此番前去怀名主家,我如何都不能安心。”
谢氏是当朝有名的望族。
兰絮投生的这一房,是谢氏分支中的分支,饶是如此,她父亲也是经商的好手,家中产业殷实,酒楼开满庆湖省,足够三代挥霍。
然而长年以来,外人一提兰絮家这分支,便是两个字:绝后。
这就要说到谢家如今的情况,谢老爷生不出儿子。
兰絮前面十个,全是姐儿。
轮到兰絮出生时,谢老爷子身体已经被酒肉掏空了,不管正妻王夫人,还是妾室,都几年无所出。
所以,王夫人好不容易怀上,谢老爷便指望生出个耀祖。
时下对生男生女的判断,多有偏方,如孕肚形状、诊脉、酸儿辣女,新老办法都用了,全都佐证,王夫人肚子里的是个男孩。
谢老爷又找道士和尚来算,都说此子乃千百年一遇的好命,定能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这种命格,定是男孩。
就连王夫人也深信不疑。
如此一来,王夫人仗着肚子,手握大权,打发了不少妖妖娆娆的妾室,出了一口恶气,谁承想,火候营造到如此地步,生出来的是个女孩?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谢十一就成了男孩。
实在是可笑可悲。
今年开春,听闻致仕的蔡阁老,要在怀名谢家办的崇学馆里教学问,这可引起整个庆湖省学子的关注。
兰絮父亲忙往各处使银子,共计花了三万三两银子,又因为是谢家旁支的孩子,总算是把兰絮塞去怀名主家。
虽然兰絮并不是读书的料子,可只要考个举人,他们这分支,也就能洗去一身商贾气,抬头做人了。
然而,女扮男装,终究不是个事。
何妈妈去把着门窗,以防隔墙有耳。
王夫人认真看着兰絮。
她倒是没想要兰絮去考什么举子功名,去了也躲不过搜身检查,何况,在这个家里,只要兰絮一直扮着男装,就什么都有了,哪里需要非去博功名。
不过女扮男装不是长久之计,这条去怀名谢家读书的路子,有一处最重要的地方。
王夫人试探着问:“那私塾,多是各地男子,你该怎么过?”
兰絮:“没事的母亲,我不和他们鬼混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