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亲前,郑国太子陆声的突然到访,着实让沈玙焦头烂额。
朝上认为陆声必定有所图。
不管楚国答应拒绝,都有坏处,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商议出对策,不过半天,又有一道边关加急传到楚国京城——
斥候查探到,北方拔列单于久病不治,于昨夜去世,其长子哈勒接替他成为新单于,正在部署大军。
不说楚国,这个消息,也令郑、梁二国打迭起精神。
前朝的灭亡,除了内部腐败,和南下的胡人也有莫大的关系,十年前拔列单于病重又不肯放权,才让中原有了喘息的间隙。
如今,年富力强的长子上位,势必再度举兵南下!
悬在头上的剑,终于要砸下来了。
沈玙头疼了一天,最终拍板,以贵宾之礼,接见郑国太子陆声,共商和亲与抗胡大事。
抗胡更重要。
国事繁忙,沈玙都没法进后宫了,对兰絮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共情起前面两任皇帝,砸了奏折,和内侍诉苦:“朕倒不如也干脆投入美人乡,一了百了!”
不过半日,沈玙这句话,被一字一句,学给沈敬月。
传讯人是沈敬月的一个手下,王公公。
他生得老实,在宫中不打眼,宫人都觉得他嘴巴紧,愿意把事情说给他听,这也让他练出一身打听消息的能力。
某种程度,他嘴巴确实紧,事情只挑有用的,禀告沈敬月。
要不是沈敬月问起沈玙对兰絮的看法,就不会知道还有这回事。
终究不是真正能为他所用之人。
沈敬月合起书籍:“我明白了。”
王公公:“主子,宫女兰絮身份不明,甚至和郑国互通往来,主子不能把她留在身边。”
沈敬月无声一笑,雌雄莫辩的姣好面庞上,露出一点娇蛮之意:“她往郑国通传消息,是为了我,又何妨?”
王公公看他不大清醒,再次提醒:“主子,郑国细作不光是为了主子,也可能是要让沈玙陷入忙乱,没办法把她要走。”
沈敬月被书籍遮住的手指,狠狠一攥。
就算没有胡人南下,沈玙和郑国斡旋,也没空来找兰絮,这么看,兰絮确实成功脱身。
这点,沈敬月不是没想到,而是不去想。
这会让他对自己产生巨大的烦躁感,就是他不够强,才逼得兰絮不得不自己防沈玙。
如果他够强,沈玙哪有这种胆子?可现在,他只能伪装成女子,还差点保不住她。
不过,这种日子,不会太久了。
这么想着,沈敬月松开手,面上宽和,回王公公:“她要自保,无可厚非,你也不必再说了。”
“絮絮不会害我的。”
王公公:“……”
此事便也罢了,王公公提起更重要的事:“哈勒单于上位的时间,比我们计划的快。”
作为沈敬月身边的死忠,王公公是沈敬月父母,也便是高皇帝与皇太后留下的心腹。
这些心腹有好几人。
他们在乎大楚的正统,帝后留他们,就是为了让沈敬月上位。
王公公口中的计划,便是下个月趁年关将至,协助沈敬月假死,离开皇宫,再金蝉脱壳,以高皇帝在外之子、原公主沈敬月双生兄长的身份,杀回来。
为了这个计划,他们已经筹谋多年。
可如今,哈勒单于势必南下,最迟最迟,也是年关,因为大雪封山,没有物资,胡人就会掠劫中原。
有了外敌,朝廷不能出现大动乱,否则,各地的起义也会此起彼伏,山河动荡。
他们的计划被迫搁置。
沈敬月神色不改,道:“搁置便搁置吧,再行变动。”
王公公:“这……”
多年的筹划,突然往后推,作为下属,他都不甘心,沈敬月却云淡风轻。
他还反过来,劝慰王公公:“本来世间无永恒,计划跟不上变化,也是寻常。”
王公公低头长揖:“是,那,奴告退。”
沈敬月挥挥手。
他重新打开书籍,目光却没有聚焦在书上,他指节蹭着自己嘴唇,小口咬了一下。
比起父母与下属安排的“康庄大道”,他更喜欢变化。
没有任何规律、任何指示的变化。
比如,兰絮的出现。
他看向门外,焦急起来,絮絮怎么还不回来?
他又摔下书籍,往门口走去,只看迎面走来一团雪般的美人——
兰絮披着一件白色兔皮披风,裹得厚实温暖,衣领的绒毛,蹭着她柔嫩的脸颊,她年岁比沈敬月大,眉眼间的纯真,却如这将将落下的雪似的,干净又清凌。
若叫从未见过干净为何物的人一触,只怕要从此陷落。
刚出门的王公公,也见到兰絮。
他打量着兰絮。
她的穿着,已经超出宫女的份例,说是主子都不为过。
兰絮认得,这是司仪局的公公,这次是来送郑国礼单,她与他相互行礼致意。
王公公低头,与她错身而过。
便听得身后,沈敬月明亮欢快的声音:“絮絮,你怎么去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