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警察马上来。”他蹲下,轻拍她后背,似在安慰,又像旁的,声音很轻,像是一串断线的鱼漂,她闻声抬头,终究没能看清那张脸。
梦境后半段,破碎错乱,许多人上来围观拉扯,白色裹尸袋、黄色警戒线、黑色相机……
躺在血泊里的尸体,渐渐变成周浔安还有她自己。
噩梦被一声惊雷打断——
“哈……哈……”凌霜掀开眼皮,大口喘气,窗外暴雨倾盆,屋内绿光萦绕。
近半分钟时间,她才勉强将神智拉回现实,心悸未退,身体处在短暂的“鬼压床”状态,脚趾和手掌微微发麻,胳膊和腿均不能动弹。
屋内冷气不甚凉快,后背被汗水浸透,嗓子干疼灼烧,她自嘲般地想,现在她不是尸体,而是一尾搁浅的鲶鱼。
凌霜努力挣脱那种无力感,强撑着坐起来,拍亮灯。
闹钟“滴答”作响,刚刚那一觉,她仅睡了五十分钟。而在那短暂的梦境里,她仿佛过完了一生一世。
柜子上放着一个粉色纸盒,她眼睫低垂,指尖探上去,触摸那粗糙纹理,低声问:“哥,浔安哥,你们在那边,过得好吗?”
无人应答,窗外雨势滂沱,雷声愈演愈烈。
闪电几乎在房顶炸开,她关掉空调,起身去往客厅。
疲惫和饥饿是连轴转的常见后遗症。她蹲在沙发旁一阵翻找,终于在一堆杂物中间捞出个大箱子,那是她网购的速食。
做刑警三年,她从不挑食。一罐冷粥下肚,体力恢复三五分,心情也趋于平静。
她丢掉金属罐,去卫生间冲澡,热水让思绪重新变得清晰。
脑海里不断浮现早上接的那起案子:死者是一名女孩,身份未确定,死亡时间为三天前,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初步尸检显示女孩下.体撕裂,存在多处开放性伤口,死前有被侵犯过,基本可以确定凶手为男性,且个子很高。
案发地在南城大学西侧一处工地,人迹罕至,没有监控,也没有找到目击者。
现场没有找到死者任何衣物,诡异的是,凶手带走女孩衣物,却给她精心化了妆。
为什么要在死后给她化妆?心生愧疚?自以为是杰作?
化妆品是凶手带来的还是死者自己的?早有预谋亦或临时起意?
凌霜带着一堆问题艰难入眠。
*
早上五点,手机在枕头上震动,她在三秒内翻身,摁下接通键。
“凌队!有情况!找到目击证人了。”
“地址发来。”凌霜一跃而起,摔门下楼。
大雨已停,路面积水严重。二手桑塔纳泡过水,怎么也打不着火,赵小光要来接她势必浪费不少时间。
凌霜低骂一句,急步往小巷外跑。
这个时间点,路上几乎没人,车子难打。
巷口停着一辆白色路虎,大灯映亮大半个街道。她路过,又退回来,低头敲响车窗。
黑色玻璃降下一道缝,浓烈的香水味从车里溢出——胡椒、薰衣草、鼠尾草、皮革混合烟草。前调强势,后调邪气,这人看上去不好惹。
不过,既然已经惹了,她就不带怕的。
车里放着歌,悲伤压抑的曲调——《behind blue eyes》
“有事?”男人嗓音低沉悦耳,只可惜语气拒人千里之外。
凌霜眉梢一挑,觉得这会儿面子不重要:“我想打车。”
“抱歉,不接客。”说完,他冷淡合上车窗。
新鲜空气被阻在外,女孩说话声也变得沉闷:“有急事,请您帮忙。”
男人启动车子,准备离开,忽然见女孩将证件拍在风挡玻璃上,“警察,需要你协助调查一起案子。”
凌霜,南城市公安局。
男人视线落在那个名字上,黑眸半眯。
十秒钟后,他再度降下车窗。
车内光线昏暗,凌霜勉强看清他半截脸,五官立体,线条坚硬。他很高,坐在那里,头发几乎抵到车顶,脖子里坠着条黑银项链,三分正,七分邪,锁骨上有抓痕。
“什么案子?”他问。
依旧没有情绪,压迫感不减。
“凶杀案。”凌霜实话实说。
正常人听到这凶杀案三个字都讳莫如深,他没有。男人微勾起唇角,饶有兴致地吐出一句话:“听着怪有趣。”
怪有趣?她平生第一次听人用“有趣”来形容凶杀案。
任何一个目睹过犯罪现场的人,都说不出这个词。那过于冷血、残忍,对生命彻头彻尾的漠视。
“去哪儿?”男人低头点了支烟,金属打火机应声落入扶手盒。
凌霜报过地址,车子在路上飞驰。
偶有街灯漏进来,明明灭灭,映亮男人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修长,手腕上戴着一块格林尼治。
‘戴金劳,有金捞。’许多人男人都信这个。
凌霜还注意到他副驾驶上突兀地放着一个粉红色化妆包,拉链没合,可以看到里面打开的化妆品,都是些没见过的杂牌子,粉刷有使用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