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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闻家老太太的八十岁寿宴。
按照闻家老一辈过寿的传统,照例在大园子里大摆宴席三天。
闻家老太太爱听戏,尤其爱听昆曲儿,闻老爷子这两年又迷上了粤剧,闻见声便邀请了香港的八和会馆和上海昆剧团,让粤沪两大剧团专门来给二老合演《白蛇传》。
听说有热闹瞧,几家小的都嚷嚷着要早点过去。
寿宴这天,谢陆言一早起来,让谭叔带他先去了趟南池子。
奶奶和闻老太太是闺蜜,特地给她准备了一份礼物,叫阿言过来捎走。
礼物放在了一个百宝嵌工艺的精致桦木盖盒里,盖盒上嵌着孔雀石、珊瑚、金银、漆角、绿松石等彩宝,工艺繁复,显其珍贵。
谢陆言没打开看过,不知道里面装的到底是翡翠水晶还是玛脑蜜蜡,不然就是车渠沉香之类的一些稀罕玩意儿。
从奶奶家出来后去接应宁,应宁一上车,谢陆言就把那只古董盒子塞到了应宁怀里。
“到时候你给闻老太太。”
他自己则另外准备了一樽玉雕摆件,代表谢家。
应宁摸着怀里漂亮的小盒子,不禁羡慕起了奶奶们之间的友谊来。
她今天穿了件橘黄色的针织连衣裙,头发散下来,戴着一款同色系的格子发箍,脚上踩着一双平底的玛丽珍鞋,整个人温柔的像是秋日里的小太阳。
难得她还主动化了淡妆,脸颊一抹水蜜桃色的红晕,是她特地扑的一点点腮红。
自然不做作,谢陆言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车子往西郊开去。
很多年没回来了,园子里的景致依旧没什么变化,还和多年前一样,只是曾经最为显赫的谢家,如今已是人去楼空,徒留一片寂寥。
自从谢爷爷离世后,奶奶最先搬走了,然后是谭韵泠,之后谢家人陆续全部搬出了园子,仆人也被一一遣散。
一开始,管家还不愿意离开,守着谢老爷子的遗物日复一日地照料旧宅,可后来随着时间流逝,连管家也回了老家,这里便彻底成为了一个无人居住的空宅。
车子缓缓驶过,左拐便来到了谢家的门前。
熟悉的小道、路牌依旧历历在目,然而里面已不再是昔日的欢声笑语,只剩下两栋空空的小楼,即使有佣人定期过来打扫,也无法掩盖这里的荒凉与冷清。
车子没作停留,缓缓从谢家门前驶过,应宁忍不住回头去看。
那条路,她每日走过,上学,放学,砌的整整齐齐的青石鹅卵,谁家窗前的雁,绕了檐,留恋春色,忘了南飞。
她鼻子一酸,回过头来,忍不住看向阿言。
谢陆言却始终闭目养神,仿佛对窗外的一切视而不见,没有看向谢家一眼,也没有一丝表情。
可是应宁又怎么感受不到他的难过呢?即使他装得再若无其事。
她捏了捏他的手,轻声问道:“回去看看吗?”
谢陆言听后,眼皮也没抬一下,淡淡说:“不了,没时间。”
“再说,也没什么好看的。”
坐在前面的谭叔听到阿言少爷的话,心中也不禁感到一阵难受。
他也算是谢家的老人了,又怎么听不出阿言少爷心中的痛苦和无奈呢?
尤其看到别家的门庭前热热闹闹,而谢家如今却人丁凋零,房屋蒙尘,连他都难以接受……何况是阿言少年,毕竟那是他的家啊。
应宁自然也理解他的心情,于是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快到闻家时,小楼和却却同时打来电话,问他们到哪里了。
谢陆言挂了小楼的电话,应宁接了却却的,告诉她他们已经快到了,就在门口了。
停好车,下来就听到院子里的锣鼓喧天声,虎啸龙吟般,满院儿喝彩声一浪一浪的,好不热闹。
门外,早有专门的佣人等候,热情地引领他们进入门庭。
应宁远远就看到小楼跟在他父亲闻见声身后招待宾客,他穿着一身喜庆的中式马褂,头戴瓜皮帽,打扮得喜气洋洋的,乍一看就像是个新郎官。
应宁头次见他穿成这样,觉得好笑,忍不住偷偷乐了一下。
她抬起手,轻轻地向小楼挥了挥,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时谢陆言在她耳边哈哈哈地来了一句,“我操,丫中状元了!”
这是调侃小楼穿着滑稽呢。
应宁注意到长辈们正朝这边走来,她赶紧拽了拽阿言的衣袖,轻声嘱咐他:“阿言,注意言辞,不要说脏话呀。”
“行,丫太逗了,没忍住。”
小楼和闻见声这时走了过来,小楼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看见应宁,目光躲躲闪闪的,一米八几的大男孩,还别扭起来了……
应宁知道他怎么想的,怕他害羞,觉得不好意思,赶忙夸他:“挺好看的,真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