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夫人规矩比较松,又体恤儿媳身子不好,早上的请安不过五才一回,也不要柳嫣如何伺候,不过聚在一起聊聊家事,时辰也不固定,左右她每起床的时间大差不差。柳嫣只需要请安这一早点起床,平常不过随她心情。冯敏没有那么幸运,她每都得过去东院候着,即使柳嫣没起床,或者不想见她,也不能少了这一道程序。
今儿辰时一到,她就来了,像往常,最多不过在门外等一刻钟,春鸢必会出来,或进去或叫她回去,总有个准话。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辰时末的自鸣钟响了三声,院子里来往的下人视而不见,只当她不存在,早点送进去许久,门帘后面静悄悄的。
冯敏站得腿软,微微靠在柱子上,放松小腿,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倒还能接受,就是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太阳越来越大,光快要爬到廊下,春鸢掀起帘子出来,故作诧异,“姨娘怎么还在这里?我当您早走了,真是对不住,快请进吧。”
冯敏笑了笑,抚帘进去,清凉的香气袭来,呼吸为之一肃。柳嫣装扮齐全,一个人坐在桌前,面对琳琅满目的吃食,似乎没有胃口,这也不想吃,那也不想动,芳正在劝呢。余光扫到冯敏,胃口更差了些,将筷子放了下来,神态淡淡的,也不开口。
屋子里落针可闻,柳嫣吃得差不多,叫人将东西收下去,慢条斯理喝了茶,这才笑道:“过几我生,丫头们说是抄些祝寿的佛经去供奉,给我祈福,你也知道,她们都是睁眼瞎,就是有几个识字的,那一笔字也没法看。我想着,你学了这么久的字,人又聪明,总比她们强些,就想将这件事拜托给你,也不知能不能劳动你?”
这么大一句话压下来,谁能拒绝?冯敏早知有这一遭,早来早放心,总归翠雯已经出了西院,还是因为勾搭主子被厌恶撵出去的,柳嫣再生气,她也回不来,自然是应承下来。
柳嫣笑容深了些,叫春鸢将桌椅都搬过来,备好笔墨纸砚,叫冯敏就在这里写,芳给冯敏端来凳子,又补充了一句,“听说为显心诚,讲究的人家必要沐浴净身斋戒之后才动笔的。奶奶说那样太麻烦姨娘,心里过意不去,只好辛苦姨娘,每里空腹过来,身体空净,写完之后再用饭了。”
冯敏坐下的动作迟疑了一下,刚才等在门外确实是很饿,这一阵饿过了已经不觉得难受,不过就是多饿一会儿,家里艰难的时候,一天就吃一顿稀粥的时候也有呢,她点点头,“能喝水吗?若能的话,劳烦芳姐姐给我倒一杯茶来。”
芳新沏了一大壶茶水送上来,大方地表示随便喝,不够了再要。冯敏呼出口气,忽略肚子里传来的空荡荡的饥饿感,提笔凝神开始写字,注意力集中之下,就感觉不到其他的难受了,时间一长,倒全神贯注沉浸进去了。
算上在门外等的那一个时辰,又抄了一个时辰的佛经,冯敏在东院待了两个多时辰,写完之后将一沓纸交给春鸢,春鸢拿着佛经进了里间,这一次出来很快,感谢道:“幸好有姨娘,不然这一番心意却是白费了,奶奶说请姨娘快些回去,其他的明再写。”
春鸢送冯敏走出门,这才转身进去,柳嫣倚在榻上,芳给她染指甲呢,弹了弹多余的颜色,道:“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一直没说什么话,就怕……”春鸢怕回去跟大爷告状,影响了夫妻俩的感情就不好了,柳嫣撇撇嘴,观察着指甲上鲜嫩的颜色,“怕什么?”
“怕大爷知道了不好。”
虽说名目很正经,可叫人饿着肚子抄佛经,要说有例可循也成,要说故意想来刁难人的也可以,关键看听到的人怎么解读。若是大爷被迷惑,心偏向了西院,还真有可能为冯姨娘打抱不平。
柳嫣满不在乎,“你怕她告状,我倒希望她跟大爷说呢。”
若不是冯敏一直以来还算驯顺,这一次怎么会轻易饶过去?她宁愿冯敏张牙舞爪跟她作对,正好名正言顺料理她,到时候理由充分,于她的名声也无碍,不管是蔡玠还是蒋夫人都说不出什么来,一举数得,偏就是现在这样,滑溜地像条鱼,叫人憋闷。
春鸢跟柳嫣久了,转瞬便明白了柳嫣的意思,奶奶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最不耐烦那些弯弯绕绕的把戏,又是个没有什么手段的,心肠也不坏,做不来主动害人的事。恰是西院这样叫人看不顺眼,又不轻易出什么错的,令人难受。
冯敏一去几个时辰,春梅都快找过去了,见她有气无力走到门前,连忙迎上去,“姨娘,奶奶没说什么吧?”
春梅是府里的老人了,柳嫣虽不管家,也是说一不二的,等闲无人敢惹,这一次不经过那边,将她提上来当大丫头,春梅是很高兴的,也有点怕柳嫣找麻烦,“没为难姨娘吧?”
冯敏摇摇头,饿肚子抄佛经而已,“早饭撤下去了吗?”她现在只想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