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完全没有想到谢卿琬会如此说,谢玦偏过头,将自己的半边脸隐在了阴影里。
谢卿琬甚至从中看出来几分狼狈的影子。
谢卿琬也不急,就那么撑着下颌看着他,一眨不眨,一副容不得他逃避的样子。
过了好半晌,谢玦才缓缓开口:“你是在担心灵璧与你无法母子相认?”
他目光凝滞了一下,又道:“不用担心这点,他永远是你的孩子,而我会以舅舅的身份,指定灵璧为嗣君。”
“待我百年之后,他会替我继续护着你,你为帝母,自然安枕无忧。”
谢玦说这些的时候,话语沉稳又舒缓,是听起来很舒服的腔调和语速,但落在谢卿琬耳里,却哪哪都刺耳。
他看似哪哪都顾虑到了,安排得细致又妥帖,却总是在回避她最核心的问题!
谢卿琬盯着谢玦,险些被气笑了,从前她怎么不知道,皇兄是一个这么固执,这么不愿面对现实的人。
他真以为,他们还能回去从前?
谢卿琬心生一计,故意疑问道:“照你说的,自然是好,只是若灵璧为储,那我要是招婿,岂不是成了储君之父?一个外姓人来当储君之父,也不知天下人是否会有疑问?”
“将来若是灵璧继位,那我那驸马岂不是又成了天子之父,那岂不是乱了大晋的纲常?”
谢卿琬皱了皱眉——给谢玦看的:“皇兄,届时你看着灵璧唤别人为父,你却只能当个舅舅,你当真甘心?”
话一出口,空气都寂静了几分。
谢卿琬用余光悄悄看谢玦,见他低垂着脸,一眼不发,周身气息似乎很低沉的样子。
她就知道,哪个男人能忍受别人当他孩子的爹!就连皇兄这般清风霁月之人,也难以脱俗。
于是她越发放大了声音说:“赶明儿我或许就寻了个俊俏的驸马,到时候应该就不能长陪着皇兄你了。”
谢卿琬看着谢玦的睫毛猛地颤动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心中得意,手腕就被一只滚烫的大掌握住了。
“琬琬。”谢玦轻叹,“别对我说这种气话。”
谢卿琬尝试抽了抽胳膊,抽不出来,便挑了挑眉,故意刺激他般地说:“哪里是气话,女大当嫁,我不嫁人,也总得找个赘婿操持家业吧。”
谢玦沉沉地看着她,半晌张开干涩的唇:“你要操持家业,我有的是能人,定是强于你要选的人,还犯不着你为了这去草草成婚。”
谢卿琬此时已是有些不耐烦了,干脆甩了甩手道:“皇兄,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我想找个夫婿了,你就当我春心萌动,欲罢不能。”
谢玦这回沉默了下去,在这时间里,谢卿琬转过身,做出拔腿就要走的架势。
却猝不及防被一双臂膀从身后紧紧抱住,绕至腰前:“我们或许可以好好说会话,先不提其余事。”
他的嗓音又烫又哑:“我现在有些不太想听见那些。”
谢卿琬闻言,去掰他的手,却换来他更用力的收紧:“皇兄,你现在只是我的兄长,为何会对妹妹的婚事不悦呢?还是说……”
此次换来的是更久远的沉默,久到谢卿琬几乎以为谢玦不会再说话了。
直到耳边突然传来他自嘲一般的声音:“是,我是为此感到不舒服,我甚至不希望你这辈子嫁给任何人,是不是很自私?”
“我今生已对婚姻之事无欲无求,只想着有你陪着我身边就好,可我居然还想继续忝颜以兄长的身份留在你身侧。”
“我可真是可恨,可鄙,可陋,有着许多见不得人的思想,却还想当个伪君子,不敢承认。”
“琬琬,是不是我给你最大的礼物应当是一份自由,今后无论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我都应当放手,天下之大,处处是你翱翔之地。”
说到最后,谢玦的嗓音几乎已经涩哑得听不见。
谢卿琬再也忍不住了,她转过身,一把拉住了谢玦的领口,嘶喊道:“皇兄,你这是真的要将我彻底推开么?”
“你宁可永远地失去我,也不想承认你不敢面对的那些东西吗?”
话说到此刻,谢卿琬已是泪流满面,她恨恨般地盯着谢玦:“我在你心中究竟算什么呢?”
她的这些话一溜地出来,谢玦的面色霎时变得惨白,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
“琬琬,你先前说的那些……”他苦笑一声,“你可知道,给名分的那个人,永远都会是你,而不是我……”
“我怎敢乞求在你那里得到什么呢,我配得上么?所谓男女姻缘,我一直觉得,该是两个情投意合之人去缔结,而不是随意为之。”
“琬琬,你对我……”谢玦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