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琬站在原地稍微适应了一下环境的光线,才慢慢朝里面走去。
她摸索着前行,扶着博古木架到了床榻边上。
月色的秋罗帐垂坠到地上,她本想伸手撩开,但在触碰到的那一瞬,又收回了手来,改解起自己腰上的裙带。
她今日赴万寿节寿宴,穿的是身胭脂色的海棠春睡绡纱裙,裙面轻薄,却里里外外有三四层,解起来,便也要一层层地解,十分费时。
光影昏暗,谢卿琬低着头,因为看不太真切,只能凭着感觉来行事,解到第三层时,她轻咬银牙,背后已是出了一身薄汗,一半是躁的。
只有些许徐徐清风自门缝吹入,拂过她的颊面,带走微湿汗热。
谢卿琬的手顿在了衣裙的最后一个系结上,许是越发急,就越发不易解开,她被拦在这里了半晌,双臂都有些发酸。
正在这时,背后却忽然起了动静,还未等她转过头去查探,腰间就被拢上了一双劲健手臂。
谢卿琬垂眸看去,那双修长如玉的手正扣在她的腰前,将她的手也覆在了底下,此刻云翳飘移,依稀的月光自窗外投入,落在那双手上,反射出莹莹的光辉。
她的心脏几乎漏跳一拍,强自按捺住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绪,勉强保持着冷静,压抑着声音问道:“皇兄?”
片刻过后,无人应答,她这才轻轻松下一口气。
但,气尚且松到一半,那双手又不依不饶地缠绕上来,握着她的手,开始慢条斯理解起了她的裙带,谢卿琬指尖紧张到发颤,几次都让带子失手垂落,时间久了,身后之人似乎也没了耐心。
她感觉他的胸膛贴在她的纤背后,微微一顿,明明两人此时都穿着衣衫,她却生起了一种头皮发麻之感。
下一刻,他绕开她的手,随意放在了她裙带的两端,布帛撕裂之声应声传来。
……
夜半时分,忽起大风,屋外的竹林被风吹得瑟瑟而动。
有修竹已被吹得半弯起了腰身,却还倔强着不肯折下,与劲风迎面相抗,竹叶婆娑摇晃,在被月光映照的青白地面上投下碎影,窸窣声渐次响了一夜,刚强的竹竿发出干燥的木质吱呀声,艰涩荡在夜空中。
直到风停竹歇,清凉皎净的月光重新安宁地投向大地,在地上笼罩出一片清圆。
顾应昭提着一盏小灯,轻脚走到了竹清堂门口,紧闭的大门被推开一道缝隙,有一股靡靡香风自内幽然飘出。
谢卿琬纤瘦的身影自门缝后出现,她的衣裙有些发皱,裙角更是破损了一大片,顾应昭看向她臂弯处搭着的一团胭脂色布料,惑道:“这是?”
谢卿琬将那团布料往怀中紧紧一搂,低眸垂首:“顾太医,我可以走了吗?”
顾应昭点了点头,却在谢卿琬即将离去的一霎那,忽然叫住了她:“公主,您还好吗?”
他总觉得有一些不放心。
谢卿琬微微侧首,她的脸色在清皎的月光挥洒下看起来有些苍白,有一种倔强的清冷美感,湿润的发丝沾在她的鬓角,额头,聚成一缕缕,勾出媚艳的弧度。
她轻轻咬着唇,摇了摇头:“我无事。”她停驻下脚步看着他,“顾太医还有什么事吗?”
顾应昭犹豫再三,还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谢卿琬,他有些不自在地低声嘱咐道:“这些天,臣翻阅了不少古籍,结合先人经验,又将先前的药膏配方改造了一下,公主或许今晚回去用得到。”
此药不易得,他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本预备过些时日,视情况严重程度再决定要不要给谢卿琬,但今日殿下的召见,却让他总是有些不安。
殿下的神情,话语,徘徊在他的脑海里,他总想着这些,再看看谢卿琬,决定还是先予她为妙。
谢卿琬微微一怔,低头快速接过了瓷瓶,道了声谢:“谢谢顾太医,那我就真走了。”
两人在深夜里互相颔首道别,顾应昭望着谢卿琬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微微蹙起了眉。
他总觉得,公主的衣裙无端比来时轻薄了几分。
……
谢卿琬扶着腰,慢慢走在回昭阳殿的路上,先开始还好,走着走着,她便越发吃力,只能临时靠在路边的某根树干旁,借力休憩一刻。
略感好些以后,她才重新踏上归程,只是这次,平时一刻钟便能到的路程,愣是被她走了三刻半。
一回到寝殿,她便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扉缓缓地滑落下来,有些脱力般地坐在地上。
掀开轻薄的纱袖,望着雪肤上的点点红痕,她略皱着眉,用牙咬开药瓶玉塞,挣扎着将药膏涂在手臂上。
清凉的感觉随之传来,她轻轻出了一口气,又靠在原地不动,恢复了一下精神,才沾着药膏向下抹去。
一番涂药过后,谢卿琬已是香汗淋漓,眼角发红,仿佛将一些往事再次经历了一遍,勾起了一些已沉寂下去的隐痛。
但为了好得更快,她不得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