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自然是不愿意的,她宁可让自己去献祭,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
可在无虚的蛊惑下,那些村民就跟疯了一样,根本不顾老妇人的意思,强行将她们母女分开,把老妇人关了起来,逼着女儿去献祭。
等老妇人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发现女儿已经被人绑着手脚沉了河。
女儿的身体没有飘出来,无虚便说这是河伯接受女孩了,以后大家就能放心到河上去谋生了。
无虚拿着钱走了,村民也高兴了,只剩失去唯一亲人的老妇人,几乎哭瞎了眼睛。
可谁也没想到,那条河只平静了几天,之后还是频频发生黑影袭击船和人的事件。
最后还是一个外乡人路过,说他老家的河里也出现过这种东西,那是一种喜欢吃生肉的怪鱼,个子极大,速度还快,最常用的把戏就是撞翻小渔船,然后吃掉落进水里的人。
所以黑影不是河伯,村民们献祭女孩,也只是给它们送食物,它们吃饱了,那几天才会沉寂下来。
这些怪鱼是趁着夏季河水暴涨从别的地方游来的,凭借外乡人的帮忙,村民们将那些怪鱼抓到杀死了。
河面重归平静,但老妇人的女儿却回不来了。
村人觉得理亏,提出全村给老妇人养老,但老妇人没答应。
她报官想让衙门把无虚抓起来,衙门却各种推辞,老妇人不肯放弃,便毅然决然卖掉田地和房子,走上寻找无虚报仇的道路。
这一路上,她风餐露宿,沿路乞讨,好几次遇见危险差点活不下来,是对女儿的爱和对无虚的恨,才让她咬牙坚持了下来。
一个多月前她打听到无虚在京城,特地赶了过来,在戎音店门口讨热水喝时,向店员倾诉了自己的遭遇,众人这才得知无虚原来是个骗子。
老妇人说完以后,又有一对老夫妇跪到宗政逍面前,向他和众人陈述了自己的冤屈。
他们也是外地人士,一年前他们的儿子经常做噩梦,外出散心时遇见无虚以及他的弟子们,无虚就欺骗儿子,说他是被恶鬼缠上,如果再不除鬼,儿子将命不久矣。
儿子心里害怕,就将无虚等人带回了自己家,无虚又把夫妇俩忽悠了一通,然后让他们拿出一半家当,破财消灾。
夫妇俩跟别人打听过,大家都说这位大师的确很有本事,他俩便没再怀疑,一直按照无虚的吩咐办事。
无虚和弟子带着儿子又是跳大神又是烧符,还整天念叨些奇奇怪怪的内容,这么做了半个月,儿子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无虚却说这样很正常,说明恶鬼快被他们消灭了。
出于对无虚的信任,老夫妇没有细究。
一个月后,儿子被折腾得形销骨立,但的确是没有再做噩梦了。
无虚说自己捉鬼完毕,便拿着剩下的酬劳走了。
谁知他们刚走没多久,儿子就疯了,整天说自己是道士,要去抓妖怪,把家里搞得一团糟不说,某次还不小心跑到外面伤了人。
老夫妇俩只能选择把人给关起来,请大夫来给儿子看病。
治疗一段时间后,儿子偶尔能清醒一会儿,但大部分时间都是疯着的。
后来某次儿子清醒后,意识到自己给父母惹了很多麻烦,留下一封遗书后,便撞墙而亡。
他在遗书里写,无虚抓鬼那一个月,经常不许他睡觉,说睡着了恶鬼就会去他梦里找他。
不仅如此,无虚还总是恐吓他,说那个恶鬼就在角落里看着他,要他念叨那些乱七八糟的咒语,恶鬼才不会过来。
精神和身体的疲惫让儿子濒临崩溃,最后只能骗无虚说自己已经不再做噩梦,他们抓鬼成功了。
在自己说完这些话以后,无虚果然没有再继续捉鬼,二话不说拿了钱就走了。
这时儿子才意识到,无虚他们所说的有鬼其实是骗人的,而自己却带着一堆骗子骗走了父母半生的积蓄。
愧疚和悲痛之下,儿子直接疯了。
他说自己是道士,但又不会真正斩妖除魔的本领,这是他下意识想告诉父母,无虚是个假道士。
儿子死后,老夫妇悲痛欲绝,知晓无虚一路北上,似乎是要去京城以后,便也收拾剩下的家当跟了过来。
老夫妇痛哭,妻子道:“皇上,无虚装神弄鬼吓人,害得草民失去了孩子,请您一定替草民做主啊。”
丈夫也道:“这件事在我老家人尽皆知,我们没有撒谎,谁要是不信,可以亲自去当地打听,而且他害的可不止我一家,只是那些人因为各种苦衷,无法亲自来京城找他讨要说法而已。”
之前失去女儿的老妇人也是这个意思,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说的都是实话。
再之后,又出来了一些苦主说他们重金向无虚求得救命药,结果给病人服用后要么没用,要么反而加重了病情,使得病人早亡。
他们去找无虚说理,还被他的弟子和信徒打了一顿,说他们是故意来讹钱的。
因为很多信徒都看见过,无虚当场用神药救活了濒死的病人。
现场静坐的信徒听完苦主的话后果然也不相信,大闹说是因为这些病人的家人心不诚,药才没有起作用。
戎音又在这时站了出来,收起了玩味的神情,严肃地道:“既然你们那么相信无虚,那可以看看,这些人你们认不认识?”
他说着,侍卫便将躲在受害者身后那几人推了出来,强迫他们抬起头,给那些信誓旦旦的信徒看。
有信徒认出来了这些人。
“我记得那个男人,道长刚到京城的时候,是他带着他病重的妻子来求药,他妻子吃过道长给的药以后,原本看着病殃殃的,却很快就精神了起来。”
“那个女人和她身边那个小孩也来求过药,当时小孩都快没气了,灌了神药以后,小孩就活过来了。”
“还有那个老头和老太太,老太太给老头求药,但因为心不诚,老头吃了药也还是死了,我们看着老太太叫人把尸体拖走的,怎么老头现在还好生生地活着?!”
“那个也是求过药的……”
随着被认出来的骗子越来越多,真正的答案也呼之欲出,只是信徒中没人敢第一个说出来。
最后还是那些骗子一起对着信徒们跪下,承认了自己的罪过。
“我们其实没病,那个药也不是神药,我们是道士花钱请来配合他演戏的。”
“我们现在说的都是实话,要是有一句假的,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信徒们坐不住了,纷纷哄闹了起来,其中有几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白得都快赶上雪了。
证据就在眼前,无虚无可狡辩,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崔家主。
崔家主也慌了,他没想到宗政逍和戎音居然还留了这一手。
他正想开口争辩,旁边的宁王却对他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在崔家主点头答应以后,宁王才转身面向大众,微笑着道:“陛下和戎音请来了那么多证人,说了那么多证词,如果有人还在相信无虚是得道高人,那我可以用性命起誓,你们信错了他,因为他的的确确就是一个大骗子!”
“嚯!”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直接傻眼了。
宁王不是跟崔家是一伙的吗?他怎么突然就站出来指认无虚了?
崔家主和无虚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们没想到,宁王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反水!
崔家主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抬头看向宗政逍和戎音,却发现他们神情镇定,完全没有感到意外的意思。
一个可怕的念头自崔家主心中浮现,难道他从一开始就信错的人?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猜测,宁王接着道:“崔大人和这位无虚道长曾经亲口告诉我,所谓的得道高人,所谓的戎音是招来灾祸的妖孽,从头到尾都是崔家针对皇室设的骗局,而我之前与他们虚与委蛇,也不过是为了揭穿他们的真面目,演戏而已。”
他身后的两名高僧也向前两步,诚恳地道:“阿弥陀佛,这世上的确有掌握真本事的道长,但却不是无虚这等欺世盗名之辈可比拟的,这位无虚所用的手段,不过都是些障眼法罢了,贫僧曾与他论道,发现他连基本的道家理论都不懂,各位施主若是不信,可以考他一考。”
高僧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无虚,信徒们的目光更是要将他看穿了,都希望他能辩驳几句。
后面无虚确实是开口了,但他不是为自己解释,而是直接认了罪。
他对着宗政逍砰砰磕头,指着面如死灰的崔家主大声道:“不关我的事,都是姓崔的让我编谎话骗大家,说戎音是妖孽。其实我不会捉妖也不会开药,我就是骗人的,求皇上看在我主动坦白的份上,饶我一命!”
在无虚惊恐的求饶声中,几对年轻夫妇站了起来,不安地询问无虚。
“那我们的孩子呢?你说孩子有慧根,让孩子跟在你身边修行,传授他们真本事,既然你是骗子,那我们的孩子去哪儿了?”
被这么多人盯着,无虚不敢不答,他哆哆嗦嗦地道:“全都卖给人贩子了,至于卖到哪里去了,我也不知道。”
“啊!我苦命的孩子啊!”有个妇人承受不住,哭嚎一声后就晕了过去。
这下子信徒们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纷纷大喊着“骗子”“还我钱”之类的话,举着匕首就冲向了无虚。
无虚怕死,连滚带爬地躲到侍卫们的身后,而侍卫们也在宗政逍的示意下,拦住了崩溃的信徒们。
侍卫大声道:“各位请冷静!无论你们是被骗了钱财还是丢失了孩子!想要追回,都得通过无虚,他最后一定得死,但也得是在弥补了你们的损失以后!”
侍卫这么一说,信徒们也不得不停下脚步,有机敏的,当即就跪在了宗政逍和戎音面前,大哭着求皇上为他们做主。
宗政逍也没追究方才他们以死逼他的事情,朗声道:“你们是朕的子民,你们有冤屈,朕自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信徒们齐齐感恩地磕头。
皇帝和信徒们冰释前嫌,无虚被拆穿,宁王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卧底……本以为势在必得的计划,原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输。
崔家主脑中嗡嗡作响,他看着旁边一脸正色的宁王,怒极反笑地扯了扯嘴角。
宁王一家为了这一天,居然勤勤恳恳演了十余年的戏,就是为了让世家相信宁王府是真的仇恨宗政逍。
世家走到这一步,不是因为不够聪明,而是敌人太过狡猾。
在这场世家与皇室的博弈之中,他们世家,还是彻彻底底地输了。
体内毒素发作,绝望再次激发了崔家主的负面情绪,他瞪着血红的眼睛,忽然如困兽一般大叫了一声,在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以后,他再次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我没有撒谎!我不是骗子!戎音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孽!我现在就以血祭苍天!让老天爷来评判,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祸害和骗子!”
说着,他手一横,脖子马上就见了血。
正在他要割下去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像是雷雨天的雷声,直接响彻整个天空,仿佛地面都跟着晃动了几下。
众人被吓得惊声尖叫,下意识抱头蹲在了地上,崔家主也愣住了,宗政逍趁机过去,一脚踢飞了他手里的匕首。
好戏刚刚开场,他不会让崔家主死得那么痛快!
侍卫们冲上去将崔家主摁到地上,省得他再搞自杀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