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时诀不太信。
这九成是她最近心烦意乱,随口而出的。
他问完,徐云妮没有马上回答他,他就已经确定了,两肘拄在她身边,低头看着她,笑着又逗她:“认真说的吗?再不出声我当真了啊。”
徐云妮盯着他看,依然没说话。
于是时诀的笑串成了一串。
徐云妮知道,他不信她的话。
她抽出一只手,打了他一下。
他的身体被拍出清脆的声响,坐起来,去冰箱拿酒,给她做了一杯。
“喝点酒,睡一觉就好了。”
徐云妮连喝了几杯,他说:“酒量渐长啊。”
徐云妮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指指自己肚子。
时诀:“饿了吗?”
徐云妮晕乎乎地说:“班长,这个世上,刚刚诞生了一颗想要摆烂的心。”
时诀抓着她的手往上一点,纠正道:“心在这呢。”
徐云妮:“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时诀不言,看了她一会,说:“徐云妮,你再这样说下去,我就要当真了。”
徐云妮微皱着眉,好像有点不满他的磨蹭。
“你当啊。”
时诀没有再说什么。
他依然是不信的,而往后的那段生活,却让时诀觉得……虽说这样讲有点不太对得起她的那位赵叔,但他真的认为,那是自己整个“陪读”生涯里,最沉溺的时光。
徐云妮再也不去学生会加班了,也再不写那些闹眼睛的文件,不会没完没了地接各位领导的电话——之前有一次,他们都睡觉了,某老师的孩子突然过敏高烧,少一种药,他大半夜爬起来陪徐云妮满市找。
图什么呢?据她自己的说法,是学生会要换届了,她需要拿票。
时诀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徐云妮当然看到了他风凉的白眼,也有点不好意思,说选举完就好了。
现在,情况发生了改变。
这事他还得感谢赵……他叫赵什么来着?
……好吧,实话实说,他确实不怎么关心他。
这是时诀从小到大的习惯。
时诀没有关于生母的记忆,他只知道她是个音乐家,后来嫁老外跑了。时诀原本也不叫这个名字,是他妈妈离开后,时亚贤给他改的,似有与过去诀别之意。时诀只看过他妈妈的照片,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他在儿时,每每看见拥有幸福家庭的小朋友,都会很羡慕,也曾幻想过,完整的家庭是什么样子。
后来,他爸交了一个女朋友,时诀对她很好,但是她走了。
再后来,他爸又交了一个女朋友,时诀依然对她很好,但是,她也走了。
就这样,慢慢的,时诀不再期待,他对那些拥有幸福家庭的小朋友的感觉,从羡慕,到嫉妒,到怨恨,最后就是练就一双冷眼。
越是圆满的家庭,他越是漠不关心,他看他们就像隔着一层油膜似的,内容再丰富,画面也是浑的。
他看徐云妮的家庭,这种感觉更甚。
他承认自己有点幼稚,他不喜欢她成天围绕着曾经伤害过他的东西转。
他希望她能快一点从她后爸这件事里抽身。
但显然,没那么容易。
在这个徐云妮自认为诞生了“摆烂之心”的夜晚,她喝得烂醉如泥,但时诀却异常清醒,他坐在桌边,一边抽烟,一边听她念念叨叨,说什么她就不该浪费那些时间,多睡会觉好不好,大学念了三年,头发都快掉没一半了……
时诀听得乐出来,中途还去lapena帮她拿了点冰块。
这酒局整体讲还挺欢乐的,只要抛开她最后流的眼泪。虽然她刚流第一滴时就连忙站起来,说要去洗手间。时诀把抽了一半的烟轻轻放在烟灰缸上,然后推开洗手间的门,果不其然看见她在洗脸。
他走过去,拍拍她肩膀。
她关了水龙头,低着头,转过身,将满是水的额头埋在他身上。
她的哭都是安静的,忍耐的。
时诀摸着她的背骨,感受她轻微的颤抖,感受她长长的深呼吸,她闷闷地说:“班长,我有点混乱。”
他说:“乱什么?”
“不知道,”徐云妮迷迷糊糊的,要借酒力才能把话说出来,“我昨天梦到被检察院的人问话,我爸以前也是检察官,他们突然站到对立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