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夜的时候,裴玄素就被喊醒了。
东都密报来了。
紧随其后的还有神熙女帝的急召。
裴玄素披衣而起,一身镶边藏蓝色九龙过肩盘蟒袍,黑披风,迅步而出,在庭院里接过东提辖司和杨辛的密报一看,他不禁勾了下唇角。
京畿内的发展,和他料想的一模一样。
明太子果然往东陵去了,而后直接迁往圣山海。
这个动作够大也够戳心,往神熙女帝本就高度绷起的警弦又重重击上一击戒钟。
神熙女帝和笨可一点都不沾边。
宣召的天使和禁军已经在院外等了,不过都是太监,并没进来催促,裴玄素把密报递给冯维,迅速整理袖口,抬头望向厢房廊下出来的沈星。
沈星也惊醒了,她急忙起身就拉开门冲出来,夜风中檐下灯笼咕噜噜转着,他侧头看她一眼,只见灯影晕黄,她一身浅杏披风罩着寝衣,鞋子都没穿,有些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肩侧和背后,白皙小脸和下颚线在橘色灯光下一段暖融柔和的弧度,但神色紧张,一脚就要踩下台阶的青苔石子地面上。
他急忙一个箭步迎上,没让她光脚踩下来。
“我去玉山一趟,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你等我。”
月夜下,灯影前,她寝卧的形象和平时所见大相迳庭,看起来柔软极了,但一脸的紧张,“是明太子和杜阳的事?”
裴玄素点点头,不用问都是,他心内柔软处此刻软和一片,却自觉十分委屈她,两人才刚定下关系,他却从来没有办法给她一个安稳的环境。
他轻握她的手,低声叮嘱两句,并道:“你这边如常就好,卢凯之我已安排好了,你不必管他。我去去就来。”
其他的先不敢说。
目前来说,一切还算顺利。
但愿,得偿所愿。
裴玄素也没有多说,时间不等人。他有时候很遗憾,他想停下来细细酝酿谈一个恋爱,这个他万分珍惜的恋爱,但根本没有这个空档。
局势奔腾,根本容不得他缓下半分。
但好在他和沈星是同路人,他们是并肩而行的,他们一路的风风雨雨携手而行,便是这段感情最好的细节。
且行且相爱。
他轻挠了一下沉星的手心,冲她笑了一下,松开手,快速转身,大踏步出了院门。
穿庭风过,黑披风猎猎涌起,他一出小院月亮门,神情一敛,眉目凌厉,迎上宣召队伍并未停步,直接出了行辕大门,翻身上马,简短沉声:“走!”
马蹄短促如雷,一行人迅速没入夜色之下,很快消失不见。
......
京畿,玉山行宫。
整个朝廷的中枢已经搬到玉岭山了,并很明显将要长驻,这一带的镇县也不少,兰亭州十分繁华,适应后和东都区别也不算太大。
但昨夜至今天波澜又起。
张鸻等人被关押进新设的大理寺大狱之后,张鸻激怒刑讯,被抽了一鞭子,他当场栽倒,抽搐,被秦岑等人冲进去救了。
张鸻刑伤险死真假已经不重要了,绣水南岸的登陆痕迹查不出来,船和目击证人都找不到,张鸻等人早晚得放出来。
但闹这一场,直接朝堂大闹起来了,皇太子去祭奠东陵难道有错?
闹到最后,整个东宫直接搬到圣山海去了。
——圣山海行宫也有座东宫。
半下午的夕阳照在朱红的槛窗上,玉山行宫空气极清新怡人,但神熙女帝此刻面沉如水,眉目间的凛意到了骇人的地步:“楚明笙,这个逆子!到底意欲何为?!”
......
裴玄素是黎明时分抵达的玉山行宫的。
几天不见,玉山禁军警戒线之外就多了很多新搭建的店铺和摊贩,一路延伸至最近的新县。
他沿着这条路,一路快马疾行,夜色和鱼肚白之中,一盏盏巨大的宫灯如星辰,偌大巍峨的玉山行宫居高临下。
裴玄素过禁军岗哨,验明身份,一路沿着外朝的通天大街直奔行宫外宫门,在外宫门下马,一路快步行至正大光明殿之下。绕过这座崭新的大朝殿和大广场,抵达的含章殿的须弥台基之下,之后立即获召,他登上玉阶,把披风解了,进入大殿。
神熙女帝已经醒了,衣着整齐一身宝蓝色的团龙龙袍,微见银丝的头发一丝不苟梳起,戴帝王常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