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缓和过来,三人不敢耽误,立即往府邸内摸索而去。
他们也没敢靠近鄂国公和寇承嗣等人的书房和居住院落,守卫太森严,不是他们仓促间进来的这短短时间能完成的。
裴玄素早已忖度过,他们摸到藏书阁去,在藏书阁摸索了一阵,找到了个还算理想的位置,最后小心翼翼取出那个用蜡封住的油布包,一层一层揭开油布和油纸上的蜡封,最后取出那几封伪造的文书物证。
在寇氏家史的底层,把它们塞进去。
这是以这十年间各种原因死去的鄂国公的两个心腹和内史身份和口吻写的,三者后来经寇氏举荐出朝任官,都有参与神熙三年的东宫之变。
日以继夜翻查太.祖朝旧档,摸清这些人在寇氏的大概地位和轨迹,并模仿练习笔迹,字是裴玄素写的,印鉴文书是沈星焙烤做旧的,他已经连续多年没有阖眼了,此刻眼皮发涩脑子有些嗡嗡的。
他明知自己在冒险,但他没有后悔,他甚至已经安排过裴明恭和沈星了。
完事原路出来,有惊无险。
闪电雷声少了很多,暴雨哗哗下的。
他们离开了鄂国公府一带。
黢黑雨夜,通济内渠的石拱桥边,他伫立在风雨中,瘦削脸庞,风雨飞溅在他的脸上,他说:“我不后悔。”
隆隆雷声滚过,他声音并不高,但韩勃听见了。
一句催泪,韩勃眼泪爆出,他用力一抹,狠狠一锤裴玄素的肩。
两个浑身湿透的人,用力单手拥抱撞了对方一下。
裴玄素和邓呈讳拥抱拍了一下;韩勃和裴玄素分开后,又狠狠地和邓呈讳拥抱一下。
韩勃和邓呈讳说:“你永远都是我的兄弟!”
暴雨中,这个阉宦年轻人热泪满眶,一切尽在不言中。
裴玄素回望远处的鄂国公府,黢黑雨夜,一角重檐飞脊高高翘起。
他此刻想不到沈星说的前世未来,也想不到其他东西,喉结滚动,深吐纳一下。
裴玄素一把抹脸上的雨水,低喝一声:“走!”
黢黑雨夜,三人迅速消失在黑乎乎的狭巷中。
......
东宫。
暴雨如注,哗啦啦蕉树花木在风雨夜中急促摇曳的声音,雷声隆隆,仿佛要击穿天地,闪电划开半壁长空。
室内点灯,带着雨水的狂风自半开的槛窗灌入,书案上哗啦啦纸张纷飞。
明太子疯狂大笑:“没想到啊!真没想到啊——”
他一得永城侯府给东提辖司报讯说裴明恭生病,裴玄素带着人赶回永城侯府消息的时候,他就猜到裴玄素的选择和今夜的后续了。
真没想到啊!
裴玄素不可能没有猜疑,但他真的为了赵关山铤而走险了。
明太子疯狂大笑,笑着笑着,剧烈咳嗽起来,他眼泪出来了,不知是咳嗽的,还是喷涌的情绪的。
“这么好的一个兄弟啊!可惜,可惜,我不配啊——”
明太子捂着咽喉剧烈咳嗽,躬身,脸色一刹铁青又胀红,他还在笑着,笑得眼泪疯狂滚下,他哈哈大笑,不知笑别人,还是笑自己,笑声有种惨然的极悲疯癫。
虞清郑安伺候在内,两人哗一下眼泪就下来了,急忙过去抱着明太子的腰,扶他,一个急忙去端茶取药。
明太子剧烈咳嗽,服药之后,才勉强停了下来。
他脸上还带着残笑,半倚在太师椅上,青白瘦削的一只手握住扶手青筋暴突,他喘息着,把捂住咽喉和胸腔的那条手臂慢慢放下了。
他敛了笑,面无表情盯着风中噗噗闪烁的烛火许久,喘息终于平了。
明太子终于挪开视线,他盯着虞清郑安两人年轻又满满泪痕悲伤的面庞——虞清郑安是他保父奶母小儿子和玩伴的最小的弟弟,他疯了一样闯进懿阳宫割腕才保下来的。
他轻声说:“马上就要把第一笔血债讨回来了,你们是在高兴吗?”
明太子半边脸苍白,半边脸潮红,斜靠在太师椅上的瘦削身躯微蜷缩,长发半披,清雅妖冶,又有一种外人不得见的病损孱弱。
虞清郑安见状心中酸楚到极点,眼泪哗哗下来了,也不敢抹,拚命低头掩饰,喉头哽咽。
明太子没有管他们,他面无表情移开视线,朱红槛窗开了半扇,被风雨吹得不断辟啪。
透过这半扇开合的大窗,外面暴雨倾盘,漆黑哗啦啦翻搅着,雷声雨声闪电不断。
明太子想起神熙三年,他讽刺扯了扯唇。
想当年,母亲登基之初,他一度欢喜过,以为终于摆脱那种无休止的父母成仇和囚禁倾轧,现在回想,简直傻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