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勃很快就擒住了他,吴敬梓皱眉骂着,极力镇定,飞速想着该怎么合理借口那对靴子和再度隐藏手上的伤。
他被韩勃粗暴拽进帐内,不大的帐篷没有点灯,黑乎乎的,赵关山深黄高大的背影就静静站在床前,他蓦地转身,眉目凌厉。
吴敬梓一眼瞥见了赵关山站的位置,和手上拿着的两块黑乎乎的垫肩,他当下心胆俱裂。
韩勃反手撕开他的袖子,仔细端详,搓落一小片皮状肤泥,登时露出了才被袖箭划伤的新鲜伤口!
赵关山俯身,眉目恨得狰狞,切齿:“本督待你不薄,陛下待你不薄啊,你——”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狠狠的垫肩扔在吴敬梓的脸上,他捂着手痛哭流涕,能被选中他当然是赵关山的铁杆心腹,也没什么大的性格弱点,比如好色暴躁等一个不沾。
但他却是豫南发大水的孤儿,沦落入宫,亲人死绝。明太子撒开网查,没想到最后却查到他,吴敬梓老母寡嫂还有个侄儿没死。
他最终没坚持住,从知道明太子重出那一天,他就心知不好了。
但没想到这么快。
他家人还在外,明太子承诺过,哪怕将来有什么事,只有他闭紧他的嘴巴,他的亲人都不会有事,可以继续过寻常日子。
吴敬梓泪流满面,黑乎乎的帐内,他不敢对视,死死咬着牙关。
……
泼墨一般吞噬一切的深夜,裴玄素脸色大变,快步疾冲撩帘而入。
吴敬梓刚刚被拖出去,和裴玄素擦肩而过。
他瞥一眼吴敬梓,快步入帐,黑漆漆的帐内,他接过赵关山手里的垫肩端详两眼。
黑暗里,两人呼吸都很粗重。
赵关山后脊发凉,幽禁明太子的宾州行宫的三大看守之一是明太子的人。
他蓦地和裴玄素对视一眼。
“糟了!”
赵关山掩面,这些年明太子究竟做了什么?“得马上上报东都。”
这个差事出了大岔子!
这是他工作上的重大失误。
他必须马上将此间情况上禀神熙女帝,并上请罪折子。
这件事情有多大?
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了巨大的阴翳。
赵关山不敢耽搁,命人仔细再搜,他和裴玄素带着韩勃等人快步往帐外走去。
所有知情者,心都沉坠坠了起来。
黑色硬底长靴踩在泥水里,从外面到大帐,都是褐黄色的泥泞,铺了地毯的帐内早已被浸透了。
赵关山沉着脸提笔飞快写着,裴玄素一动不动站在一边。他从知悉吴敬梓的一刻,一刹那最先想到的,吴敬梓是明太子的人,那岂不是……明太子有机会出来!
就像一个黑色漩涡,陡然出现,将他的心吸进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飞快在赵关山写好的第一封汇禀折子签上联名,一个疾步撩起帐帘,“孙传廷有信回来没有?”
——孙传廷这段时间奔波北地,几乎把赵家的宅子都跑得差不多了,还剩三四处,不过他已经打听出来了,谢青灵在安定州求过医,应该是在寿县、朱提县或安定州府城内。
孙传廷每看过一处,都会给裴玄素传讯汇禀,平均五六天一封。
上一封信是六天前。
算算时间,下一封信差不多该来了。
但现在还没来。
不过也还不算迟。
裴玄素命冯维,“把信都取出来了。”
冯维赶紧把贴身收着的信都掏出来,裴玄素飞速拆开重新翻看,没有任何异常。
但裴玄素心脏咄咄重跳,他这个方向能望见百丈以外的皇太子銮驾,金黄朱红色小房子般的车驾犹如一个庞然大物,无声蛰伏在这黑魆魆的春日雨夜。
夜色中,它被牢牢监控钳制,但此刻却像一个无声蛰藏的巨兽。
裴玄素心头有非常强烈的不好预感,他几乎立即下令:“马上命人出去,加派人手,北上去找孙传廷!”
夜色中,他那双斜挑的丹凤目有一种近乎狰狞的黑色厉色,冯维心跳漏了一拍,继而咄咄狂跳,他急忙应了一声,掉头飞速就跑了!
……
孙传廷已经出事了。
北地大雪封路,行走艰难,孙传廷这趟差事办得颇不容易。到仲春渐至冰雪化冻,但路上泥泞就更难走了,平均得花上个三到六天才能抵达一个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