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唯坐在病床上,很想把自己塞到地缝里去。
床边,卢森正在自我介绍。
“我是阿唯的丈夫,迄今为止,已经和他结婚一年零两个月。”
“我和阿唯相识在北都。在约会三个月后,我们订婚。我们在众人的祝福中走进了婚姻殿堂,并且在世界各地进行蜜月旅行。”
“后来,考虑到阿唯的呼吸系统,我们在雪山镇定居,并购买了一套房子。接下来我们或许会在这里居住五到十年。在搬到这里后,我逐渐学会了做饭。多亏了阿唯的鼓励,我的厨艺水平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刚才,我回家,给阿唯拿了一点生活必需品回来。”
卢森说到这里,便露出了一种微笑——一种仿佛他已经把要说的话说完了的微笑。
……
“那个……”任君尧瞠目结舌,“你……那个……”
“你的名字。”白唯终于从地缝里钻了出来,忍无可忍地对卢森说。
卢森这是把自己编造出来的名字也给忘记了吗?果然不愧是怪物。
“哦,我忘了说了,我叫卢森。”卢森说,“还好有阿唯提醒。他总是能让我想起我该干的事。”
任君尧:……
白唯想把脸埋在床帘上了。然而卢森的到来,反而让他觉得没有刚才和任君尧单独相处时那么不自在。卢森把充电器拿给他,道:“回家后我除了拿充电器和换洗衣服,还多拿了点你可能用得到的东西……”
“等等。”被剥夺了视觉中心的任君尧大声开口,“谁让你把这些人和这些东西带进来的?我是医生……”
卢森:“哦,是院长?我本来带了一些昂贵的葡萄酒进来,在进医院时又想起病人喝不了酒。正好遇见院长问我在干什么,我就把酒都给他了。”
任君尧:……
任君尧一口气有点上不来。他比谁都知道院长是个酒鬼。他搬来雪山镇后费尽心机打听过雪山镇各个“名流”的爱好。
他看着病房里来来去去的工人。安装电视的、安装台灯的、还有搭起了衣柜的……病房外不止是几个护士,就连值班医生和其他病房的病人、家属都来围观了。
“住在病房里的人是谁?”
“这家人好有钱啊!”
“连衣柜都搭起来了,还有小夜灯……这家的丈夫好细心啊。”
人们会被新东西吸引,不再有人关注他。任君尧就在那种强烈的、被遗忘的感觉中想到了他该问的问题。
“你真是买了很多东西过来。不过白唯,这些东西是你要的吗?”
他笑着看向白唯。
任君尧当然清楚白唯的性格,这个压抑的优等生只会觉得眼前的一切繁杂又愚蠢,而且白唯其实很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会把厌倦和面无表情表现得直截了当。
可白唯看着卢森,心想卢森是怪物……他能买康乃馨而不是菊花,他能买轮椅而不是摇摇车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卢森是他的家庭成员。这不一样,白唯不会让自己的家庭成员在外面丢面子(尽管丢命是可以的)。
“谢谢。”白唯对卢森说,“你拿来的东西都很有用。”
任君尧:?
他眼看着卢森把金属盖子揭开,自己盛了汤过来给白唯喝。任君尧当然不会放任自己成为场景中的电灯泡。他理了下鬓角,对白唯笑笑道:“学弟,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慢走。”白唯说。
卢森还在给白唯喂吃的。任君尧走在走廊的人群里,听着外面的羡慕声和好奇的私语。他越走越快,大步流星,在旁人看不见他的拐角里直把衣角也掀起来。
就在这时,他在难看的脸色里蓦然想起一件事。
——从头到尾,卢森都没问过他是谁。
白唯其实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对于卢森这个“人”来说,问和不问都是正常的。又或者在一个怪物的身上寻求一种逻辑性本身就是一种失误……他在喝下汤的同时,有些头皮发麻地习惯了被外面的人围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