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接近崩溃的怒火，迅速席卷了整个蝙蝠洞，惊得洞窟深处挤挤挨挨的蝙蝠们躁动起来，发出不安的嗡鸣。
夜枭和蝙蝠侠暂时住了嘴，他们看着布鲁斯气得不轻，双手叉在腰上喘气，不由得稍稍妥协，给了蝙蝠洞主人最基本的尊重。
布鲁斯拍开夜枭的手，恼火地瞪了他一眼，上前两三步，走到蝙蝠侠身边。
现在他们二人一站一坐，形如相似而不同、不同而相似的影子。
“看。”布鲁斯一弯腰，把脸凑到蝙蝠侠身边，两张近乎完全一致的面庞靠在一起。蝙蝠侠不适应这种距离的接触，微微皱着眉向旁边躲，被布鲁斯怒气冲冲地掰了回来。“看，”布鲁斯冲夜枭说：“你说，他是谁？”
夜枭不悦的抱起双臂：“蝙蝠侠。”他说。
“好，”布鲁斯又问，“你看，我是谁？”
“？”夜枭被这个人生哲理问题创了一下，哪怕超级反派如他，也不由得有点瑟缩，“我开始在想，是不是该和迪克一起督促你吃药了……布鲁斯，这个地球真没什么靠谱的心理医生吗？”
布鲁斯怒道：“吃什么药！我没有——我不是那种精神病！”他接着催促：“说啊！小托马斯，你应该要回答我才对。”
夜枭更犹豫了，他想着是不是蝙蝠侠的出现刺激到了布鲁斯的精神状态，让他弟突然发现居然有一天妄想症成真，要是布鲁斯突发奇想，真的打算去当蝙蝠侠了该怎么办？夜枭不是特别乐意接受这样的事实，正如同他不是很想面对小布鲁斯的坟墓：它葬在他的深渊底下，埋在干净的深厚的冰雪里。
是蝙蝠侠刺激夜枭想起了小布鲁斯。他心底刺痛，注视着他平行世界的兄弟，不由得更怜爱了些，带了点介于清醒与微醺之间的自嘲。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里是平行世界的地球。是的，属于地球三的过去是小托马斯自己的罪，面前的布鲁斯并不是记忆里那个小心翼翼握住他手指的孩子。
但是，是小托马斯把布鲁斯从蝙蝠侠脚下的影子里捞了出来。让他显现，让他生动，让他成真。
“拯救了布鲁斯韦恩”，这个认知，同等地拯救了小托马斯他自己。
在无数多个平行世界里，有一个布鲁斯，握住了小托马斯伸出来的手。
世界终于变得有了意义（it really matters）。
那么，到底是不是实质上的同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布鲁斯给了他暂住的巢穴，一群鲜活的叽叽喳喳的小鸟……理查德。布鲁斯正式地介绍他去了正义联盟，不是以超级反派的身份。布鲁斯在瞭望塔的星空下，望着他的眼睛，对他说：‘谢谢你，我另一个世界的兄弟，你替我记住我是谁’。
——所以，看吧，他们早已对此心知肚明。
夜枭便笑了起来。他怀揣着一种对面蝙蝠侠挑拨离间失败的得意，不屑地给了蝙蝠侠一个眼神。然后夜枭以一种家人间的包容，温和地回答布鲁斯：
“嗯，你是布鲁斯。别担心。”
布鲁斯：“…………”
他有时候真是搞不懂这个世界的脑回路。
什么叫“别担心”？他担心什么？你们以为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只是真的在担心这个世界里每一个人的脑洞！！！
究竟要怎样自欺欺人，才能对着两张差不多同样的脸，一个喊“蝙蝠侠”，一个喊“布鲁斯韦恩”啊？
这两句话之间凭什么不能画个等式！！
你们看啊！蝙蝠侠就是布鲁斯韦恩！
蝙蝠侠！就是！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气得又深呼吸了一下。
“你怎么能……”布鲁斯绝望地说，“小托马斯，你看，我和蝙蝠侠，我们明明是一样的。”
但是这一次，小托马斯冲他微笑起来，以那种面对不懂事幼弟的包容，轻笑道：“不，你们不一样。”夜枭重复道，坚决的、说服性的，说：“不。他是蝙蝠侠，而你，你可以只是布鲁斯。”
布鲁斯呜咽一声，伸出双手捂住了脸。
在他短暂陷入绝望的一瞬间，蝙蝠侠与夜枭交换了一个眼神。
曾经作为生死相对的敌人，相像到作为两个世界正反两面的同位体，蝙蝠侠立刻明白了夜枭想表达的意思。
是的，是了。蝙蝠侠是了解自己的，他就是那样一种人。
对他来说，“布鲁斯韦恩”只是活在社交面上的一个身份，一个面具，一个好用的皮囊。
他当然就是蝙蝠侠，他——只是蝙蝠侠。
然而，竟然有一个世界，这里的布鲁斯，可以只做布鲁斯韦恩？
蝙蝠侠感到心上微微一动，像一根羽毛飘然落下。
这时旁边的布鲁斯仍不死心，最后一次尝试道：“我真的就是蝙蝠侠。”
夜枭温和但不容拒绝地说：“布鲁斯，你不是蝙蝠侠。”
蝙蝠侠想了想，问：“布鲁斯韦恩，你不是蝙蝠侠？”
似乎没想过连蝙蝠侠本人都这样问，布鲁斯怔了怔，侧过脸来看他。
这么近的距离里，蝙蝠侠看见那双略浅一点的蓝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