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范围内不仅有红色灯光,还有电梯上的红色按钮。可这些装置都是给成年人设计的,根本没有考虑到小孩子。夏禹本身就矮,冒着危险伸长手臂都碰不到“紧急上行”的红色按钮。
裂口的卷边越来越明显,坚硬的电梯门恐怕坚持不了多久。而那个切开门的机械人已经将脑袋探了进来,紧接着就是手臂了。留给夏禹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他来不及细想便微微下蹲,然后弹起来,往上奋力一跃!
手指尖终于成功按到了红色的按钮!
脚下猛烈一震,夏禹被震得东倒西歪,连站都站不稳了。王琴的手环掉在了地上,震动之后电梯进入了迅速爬升的阶段,那个已经探进电梯内部的机械人的头颅被齐齐压断,滚在他的脚边。
速度好快,夏禹从来都没有这种感受,身体像是完全飘了起来。很快他就有了耳鸣的感受,还有点儿头晕。他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兴奋,只有害怕和迷茫,电梯终于带着他逃离了研究所,可是自己还能去哪里呢?
外面是更危险、更陌生的世界啊。
这一刻,夏禹浑身的力气都用光了。短短的十几分钟里他经历了太多无法消化的事情,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身边这一枚不知道能否活下去的鱼卵。
没有了海水,它是不是很快也要死了?在持续不断的震动中,夏禹紧紧地搂住了它,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从今天开始,它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了,它是自己的小鱼苗了。
没有一丝温度的鱼卵仍旧一动不动,裹住它的白大褂已经变成了暗红色,沾满了这一路中经过的鲜血。它像是蝴蝶的茧,又像是一个柔软的核,淡蓝色的外膜还在扩张,像是急需要水分和养分。
在这层膜的薄弱之处,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是一个男性幼体。在鱼卵那类似羊水的液体环境中他环抱着柔软的鱼尾,眼睫毛快速地颤动着,好似藏在眼皮下的眼球正在快速地发育,期待着光明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梯终于停了下来。
有那么几秒钟,夏禹多么希望电梯不要停,不要停,就这样一直上升吧。最起码在它上升的过程里是安全的,不会有机械人的追杀。可是希望毕竟只是一个泡泡,一戳就碎掉,电梯总会有终点,现在他来到了这个终点。
[最高层到了,感谢您的使用,王教授,再见。]
伴随着那个声音再次响起,电梯门打开了。
不同于方才夏禹逃离的地方,眼前灯光明亮,地板洁净,没有机械人也没有任何死人。周遭非常安静,这种安静甚至给夏禹制造了某种幻觉,就好似他刚刚经历的只是一场噩梦。
世界还是那个样子,一切如旧。
可是掉落在脚边的手环和那个被切下来的机械人脑袋提醒着夏禹,醒醒,清醒一点,这根本不是噩梦。夏禹不敢放松,更不敢耽误时间,他先把重要的手环捡起来,套在了细瘦的大臂上,然后用小脚丫踹开那个机械脑袋,重新拽动鱼卵,带上他的小鱼苗。
白大褂变成了红大褂,不同的是他们暂时安全。
夏禹拖着鱼卵离开了电梯,眼前只有一条路,他没得选择。他很想问问周围有没有其他的人还活着,但又怕将机械人引来,所以就一直忍着。走了将近一刻钟,这一刻钟比几个小时还要漫长,夏禹终于看到了一扇门。
[安全出口]
上头这样写着,那就是这里了。夏禹的手已经没有了力气,鱼卵显然成为了他的负担。为了能走得更快一些,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从拖着人鱼卵,变成背着它!
他先把鱼卵包在红大褂里,然后将大褂的扣子一颗一颗地系上,再把衣服过长的下摆往上折,用扣子错位扣住的方式固定好。这样就相当于将人鱼卵稳稳当当被捆在了衣服里面。
等到这一步做完,夏禹才发现自己的两只脚都受了伤,鲜血一个劲儿往外冒。
“好在我不知道疼,真好。”夏禹擦了擦血,一刻都不敢耽误。他背靠着人鱼卵蹲下来,将它整个儿背了起来,而衣服的袖子刚好就是最合适的固定绳,被他系在了胸前。
很沉的卵离开地面,成为了夏禹的一部分。
“没事,没事……我在那,海洋的深处,我是一只小水母。不要怕,我是小水母……”夏禹开始向着安全出口移动,他怕得要命只能小声唱歌来壮胆。那个出口虽然叫“安全出口”,可是对他而言根本就不安全,手无寸铁的他就这样走出了研究所的庇护。
他仍旧使用王琴教授的手环刷开了最后一道大门,当门自上而下打开时,一阵新鲜的风吹了进来,吹动了他的头发。
带有潮气的风,来自于外界,欢迎他来到真实而残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