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赴这盛世。
湛云葳以为这会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越之恒。
曾经升平十四年那个冬天,她无动于衷地看着越之恒在大雪中死去,受尽百姓唾骂,却又在升平十六年,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多为他做些什么。
哪怕只是替他取暖,擦去脏污,或者多喂他一口清水。
可是那时候她什么都来不及做,这份遗憾,一直持续到今日。
湛云葳被掉落在脸上的水珠灼痛,才恍然发现,前世哪怕是一滴泪,她都不曾为越之恒流过。
她徒然生出几分心酸,第一次想和他更长长久久些。
但凡是坚持到今年冬天呢,坐在越大人在院子里搭的秋千上,一定能看见漫天的落叶。
许是她的念想太强烈,失去意识前,她竟然看见了长玡山主的身影。
再睁开眼,她已经在须弥谷待了好几年。
须弥谷的旧址,便是神山所在,世间也只有这个地方,能救湛云葳的性命,修复她的重伤。
对于长玡山主来说,一个没看住,女儿险些就丢了性命,若非他刚好到了出谷的时间,又及时将人带到须弥谷中,恐怕一切都晚了。
好在如今的情况不算坏,湛云葳的情况扼制住,身体正在慢慢恢复。
而灵域和人间的情况,也在变好。
尽管迟来了三千多年,主杀的神血终于滴落世间,邪气尽散。
灵帝被诛灭,百废待兴,曾经辉煌一时的王朝不再,如今要处理的只剩四处游离的邪祟。
这些不成气候的邪祟一解决,从此归于和平。
湛云葳被带回须弥谷的情况,起初并不算好。她睡了整整两年,到了第三年,才睁开眼睛,认出眼前仙风道骨的修士是她爹。
自此,她被迫开始漫长的养伤时光。
清晨得去须弥谷灵气最充沛的地方,吸纳灵气修复脆弱的身体,一直到每日天黑,才回到竹屋修习。
山中不知岁月,这样的时光在指尖流淌,不知道过了多久。
但念及出去就会溃散的身体,湛云葳只能老老实实在里面待着。
长玡山主宽慰女儿:“别急,等你好起来,就可以回家了。”
这真是最好的愿景。
回家,回到长玡山去。不知道这几年间,长玡山有没有重新建设起来,湛殊镜怎么样。
哑女活过来了吗?越家有没有回到齐旸郡,蓬莱等仙山又如何了。
那人……有没有好起来,知不知道她还活着?
对此,长玡山主也不确定,越家那后辈是否知晓湛云葳如今在须弥谷。
毕竟须弥谷带走湛云葳那一天,越之恒看上去并不算好。
严格说起来,被冰莲摧毁过经脉,又被强行注入生机的越之恒,当时看上去并不比湛云葳好上多少。
上古神山只有湛云葳还进得来,连长玡山主在这里,都只是无躯体之魂。
但很快,他们发现那人知道。
第五年,须弥谷被发现有人擅闯的迹象。
又过了一年,甚至有法器被送了进来,那是一只很小的机械灵鸟,尽管只飞了片刻,灵气就被须弥谷绞得粉碎,他家泱泱却捡起来,欢欢喜喜揣怀里,看了一整日。
那天她乐不思蜀,甚至没有进行疗伤日常。
山主无奈叹气,却也没有强迫她。
以往山主还带着考究的态度,不知道这昔日王朝鹰犬到底是怎样的人,又值不得值得托付。
可外面那人……多坚韧的心性,才做到了这不可能做到的事。
其后湛云葳更加认真,终于,来年再次入秋的时候,她身体彻底康复。
她带着怀里沉寂的机械灵鸟,踏上了回家的路。
按理说,两人应该一路奔向长玡山,山主看了眼湛云葳:“你要实在不放心,先去一趟齐旸郡。”
湛云葳眼睛亮亮的,道:“那我先去看看,爹爹去长玡山等我。”
山主哑然失笑,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
免得那人也等疯了。
几年间,灵域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越清落坐在玄乌车上,撩开帘子,有几分恍惚。那场大战结束后,唯一杳无音信的,只有葳葳,所有人都看见了她凭空消失。
越老爷子腾出手,终于能全力救越清落。
越清落比越之恒还要早醒过来一年,她如今只是凡人躯体,活过来以后也没打算长久住在灵域,而是在人间开了一个医馆。
越家搬回了以前的仙山,越清落每过几个月,就回齐旸郡看看。
她是担心越之恒。
毕竟湛云葳连躯体带魂魄地消失,她怕阿弟受不了。这两年,谁也不敢在越之恒面前提湛云葳。
越之恒醒来后,所有人都小心翼翼,试图粉饰太平。
越之恒却远比他们所有人想像的平静。
越清落记得,那一日他只是坐在窗边,从清晨坐到天黑,不知道想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