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越大人。
十一月初,灵域下起第一场雪,湛云葳终于回到了汾河郡。
她和湛殊镜换上了冬日的袄子,吃过改颜丹,看上去并无特殊之处。
这两个月,他们从玉楼小筑再到长玡山,又从长玡山到知秋阁,湛殊镜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他俩实在太穷。
做了二十多年的仙门世家公子,湛殊镜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
买不起玄乌车,又不敢在王朝大肆御剑,连路上吃的灵果,都是湛云葳用涤魂玉牌赚的。
众所周知剑修穷,湛殊镜从没这么深刻地体会到,剑修多么不好赚钱,他总不能去给人家耍一套剑。
湛云葳的涤魂玉牌倒是好卖,可仙门的玉牌从不卖给达官贵人,只以略低的价格卖给普通百姓,偶尔赠予穷人。
湛殊镜第一次发现没了师门,自己根本照顾不好一个御灵师。
他回头看湛云葳,总觉得近来她瓷白的小脸瘦了一圈。
想到她赶回汾河郡的理由,湛殊镜的脸色更黑:“别看了,这摊子上的破玩意做生辰贺礼,那狗贼能看得上么。”
湛云葳不理他,从摊贩手中拿过两个糖人,一个递给湛殊镜,一个自己咬了一口。
入口很甜,她望着下雪的汾河郡,还好赶上了。
湛殊镜没想到她是给自己的,他盯着手中糖人,小摊子上的东西也不是没有优点嘛,至少这糖人比其他的糖人眉清目秀。
直到两人坐在茶肆中躲避风雪,湛殊镜才将糖人吃掉。
“赵员外早早就在准备生辰贺礼了,也是舍得下血本,连祖传的血玛瑙都打算送过去。”
一个笑道:“这算什么,听闻盛老爷还打算将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送到彻天府去。”
湛殊镜看湛云葳一眼。
听见了罢,这人能是什么好东西?指不定早就将你忘光了。
湛云葳支着下巴,恍然又回到了前世越之恒赴死那一日。
那日也是漫天大雪,她听旁人议论越之恒。
可这次不一样,不论世人怎样看他,她更相信自己感觉到的。
因着越之恒在王朝的地位,整个王朝和汾河郡都知道,过两日是他的生辰。
越之恒一直挺有做佞臣的样子,就像他说的,既然好不容易得来这权势,便要做人上人。
湛云葳以前听说,每逢这一日,越府收到的贺礼都能堆满整个库房。
但她知道今年不会。
想到朝堂将会发生的事,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第二日,王朝发生了一件大事。
灵帝闭关已有数月,昨日苏醒,钦天监卜卦为“大凶”。灵帝冷怒不已,不仅迁怒了仙门自愿留在王朝那些御灵师,还在大殿内,怒斥打伤几个王朝官员。
越之恒和方淮亦在其列。
方家被惩处,因为无力修补结界。
而仙门尚存,裴玉京未伏诛,神剑被纳化,哪一个都是令灵帝看越之恒不顺眼的理由。
“废物!”
越之恒被砸伤额角,他没有躲,亦不能躲。
再抬眼时,鲜血顺着他额角流下,模糊了半张面容,殿中臣子噤若寒蝉。
这无异于传递了一个信号,所有人都不由揣测,越之恒是否已失圣心。
上一个失圣心的东方既白,白骨已经腐朽。
以往下朝,不少人与越之恒攀谈,阿谀讨好他,今日却空空荡荡,越之恒一人走在王朝的大雪中,其他人退避三舍。
侍从给大皇子撑着伞,大皇子勾了勾唇。
“他也有今日。”
大皇子清楚得很,灵帝能容忍奸佞之臣,但是不能容忍办事不力者。
裴玉京不死,越之恒很难翻身重获圣心。
这件事很快传开,越之恒生辰那日,连汾河郡都听闻了风声。
湛殊镜有些意外,这应该是六年来越之恒第一次失势。最直观的后果便是,许多原本准备贺礼的臣子和达官贵人,生辰贺礼没有送出去。
这些人最会审时度势,开始无声和越之恒撇清关系。还有人在背地里揣测,彻天府什么时候换新一任掌司。
湛云葳抬眸,看着眼前的越府大门,以往按理说越府会门庭若市,今日却门可罗雀。
管家面带愁容,带着人在清扫府前积雪,湛殊镜道:“别看了,局势有变,灵帝疯了,如今连御灵师也容不下,你再去见他,危险得多。”
那些当初自愿留在王朝的仙门御灵师,也在这两日尝到了苦果。
为了表明态度,这些贵胄不仅开始疏远当初呵护备至的道侣,还有贬为奴仆取乐的。
湛殊镜心里有几分唏嘘,也不知他们可曾后悔。
如今的情况,湛云葳若还要管越家之事,风险太大,湛殊镜希望她知难而退,最好跟他去找长玡山旧部,乖乖等着山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