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之恒睁开了眼睛,眉眼郁郁。
从湛云葳过来那一刻开始,他就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如果湛云葳打算不自量力对他动手,他也不会手软。
可少女在床边站了半晌,站到越之恒都快失去耐心,她终于动了,蹑手蹑脚从他身边踩了过去。
她动作很轻,他却还是能感觉到身边微微下陷,与床榻微微的晃动。
好一会儿,她找好了满意的姿势,这才不动了。
越之恒闭着眼睛,打算继续睡。
可渐渐的,他发现想要重新睡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越之恒此前不是没有和女子一起睡过。
或者说,十三岁以前,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和哑女在一起的。
那时候破败会漏雨的屋子,角落只有一层薄薄的稻草和捡来的旧衣布条。不管是盛夏或者冬日,两个半大的孩子都只能蜷缩在小小一隅。
甚至更早,七八岁的时候,每当他身子病弱,快要捱不过去的冬夜,哑女也会将破棉袄裹在他身上,然后紧紧抱着他,不时拍打他,让他不要睡过去。
他们没有睡过去的资格,在那样的冬夜睡了,就再也醒不来了。
对此,他并不觉得身边躺一个女子会有什么特殊。
但是随着湛云葳呼吸声稳定,帐中香气愈发浓郁。暖香在帐中散开,像雨后茉莉的香气,明明很浅,但又无处不在。
五月的夏夜已经有些热,似是睡得不安稳,湛云葳偶尔会轻轻动一下。
越之恒一呼一吸间,全是她身上的暖香。
他皱着眉,发现虽然身边躺的都是女子,湛云葳和哑女的差别却十分明显。
越之恒从身体到心都是成熟男子,自然明白哪里不同,只不过心里仍旧对此不屑。然而这到底对他造成了困扰,他不得不用灵力屏蔽了嗅觉,这才重新有了些许睡意。
天光大亮,湛云葳惊醒时,却发现越之恒竟然也还在床上。
她动静太大,越之恒但凡没死,就没法继续无动于衷地躺着。
他揉了揉眉心坐起来,看她一眼,这才对外面道:“进来。”
湛云葳确信自己在他眼中看见了几分倦怠和不满。她只觉莫名其妙,明明自己睡得比较晚,不满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石斛与白蕊在外面等着,闻声进来替湛云葳换衣。
越之恒没要任何人伺候,去屏风后面更换衣衫。
石斛看见湛云葳身上还穿着昨日的嫁衣,表情讶异。她年岁不大,什么都写在脸上。
白蕊早所有料,倒并不意外,拿了新的罗裙来替云葳换上。
湛云葳换上衣衫,外面有人进来低声道:“老祖宗让大公子带着少夫人去前厅用膳。”
湛云葳记得,前世也有这么一出。
仙仆口中的“老祖宗”,是越之恒的爷爷,这位长辈年轻时候也是了不得的器修,后来伤了双腿,无法行走,干脆住在了炼器阁中,常年闭关。
父亲曾经也和她提起过这位越老前辈,语气敬重。
后来得知越家归顺了王朝,帮着屠杀入邪的百姓,山主沉沉叹息,心绪复杂难言。
越之恒没想到自己成婚的事,闭关炼器的祖父这么快就知道了,还让自己带着湛云葳去认人。
他看向湛云葳:“去吗?”
湛云葳知道老爷子是好意,许是不能忤逆灵帝,又惦念昔日仙山情分,老爷子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在越家稍微好过点。
越家鱼龙混杂,但不论如何,如今是越之恒一手遮天。
不管她和越之恒有没有感情,又是怎样尴尬的身份,今日若越之恒带她去了前厅,便是表明态度,认下了这位夫人,她在越家会好过得多。
背地里有小心思的人也得掂量掂量。
前世她拒绝了这份好意,这次湛云葳点了点头,果断道:“去。”
“那就走吧。”
两人从院子里出去,越府的宅子是灵帝前几年赐下的,并没有王城贵胄的宅院奢靡,越之恒得盛宠也是这两年的事,但越家没有搬到王城住,因此宅子还是没有更换。
一路上都有仙仆婢女给他们行礼。
越之恒说:“一会儿如果听到什么难听的话,你就直接骂回去。”
湛云葳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而且谁家第二日见亲人,是以唇枪舌剑开头的?
“谁会讲难听的话?”
越之恒想了想自己家这群牛鬼蛇神,淡淡吐字:“都有可能。”
湛云葳一噎:“我不会骂人。”仙山不许骂人啊。
越之恒看了她一眼,冷漠嗤道:“那就学,我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府里。就算在,也不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