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宫,皇后寝居。
萧芮音绾了简便发髻,仅佩戴一枝儿子南巡时相中的白玉簪。虽不多加修饰,但因长久身居高位,举止间尽显雍容气度。
她故意板正着脸,眉心轻蹙,看似对太子所言感到为难。实则,始终在用余光打量。
见一贯神色淡淡的太子竟露出焦急模样,她费了好些功夫才按捺住笑意。
“母后。”赵浔坐不住,干脆起身,言辞恳切道,“儿臣只喜欢她,也只想娶她,求母后成全。”
萧芮音没好气地拍他一掌,半是高兴半是醋道:“有生之年,能从你口中听见‘求’这般的字眼,我该去烧香才对。”
“……”
“瞧瞧,瞧瞧,又演起了锯嘴葫芦。”
萧芮音朝天翻了个白眼,“你父皇整日吵得人心烦,做儿子的倒是个惜字如金的。什么两情相悦,怕不是诓我?娇滴滴的小娘子,能忍受你闷不吭声的脾性?”
赵浔蓦然红了耳根,语气却依旧沉稳,谦虚道:“应当能忍受。”
“说说看,是谁家的女儿?”
“温太傅远在萤州的外孙女,不过,现下随儿臣一同到了京城。”
许是和虞茉朝夕相处,时常要哄她,赵浔不比从前寡言,简略地交代了二人相识的过程。
听后,萧芮音掩唇揶揄:“别人救了你,你便闹着以身相许?”
“……”
“又来了。”她不禁失笑,接过画像,“模样倒是出挑,难怪你放着好好的东宫不住,要往别院挤。”
太傅虽为人古板,却是良师,孙辈之中,温启与温落雪亦是出挑。
同为温家后代,想来虞茉也不遑多让。
萧芮音目露赞赏:“所以,你是求我帮忙探一探温太傅的口风?”
“不是……”
赵浔深深吸气,连脖颈也通红,带着明显的羞赧道,“儿臣恐夜长梦多,想后日便邀太傅入宫议亲,只是父皇……还请母后代为告知。”
这回,轮到萧芮音语滞。
可转念一想,旁人家的孩儿时常闯祸,回了府中,撒泼打滚求母亲庇护。
她却从未有此体验。
但今日,太子忧心圣上不应,求她来做说客,离撒泼打滚虽远,却也称得上殊途同归。
瞬时,萧芮音眼中浮现薄薄泪光:“十七年,这还是你第一回求我,做母亲的岂能不应?不过为何匆匆忙忙,礼数难全,准备亦不充足,平白委屈了人家。”
赵浔不答,只解下玉佩,黑眸微闪:“母后,您还记得它的来历么。”
她端详几眼,“咦”了一声:“这不是你从江家小子手中赢回来的?当时如何劝都不肯退还。”
“嗯。”
“等等。”太子不会无端提及旧事,萧芮音揉了揉额角,回忆,“江夫人似是说,这枚玉佩乃江辰的定亲信物,江家是同何人定的亲……”
赵浔适时提醒:“探花郎虞长庆的嫡女。”
待将诸多人物串联起来,一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周朝皇后怔了怔,迟疑道:“你把江辰的未婚妻,给抢了?”
不待太子作答,她又“噗嗤”笑出声来:“倒像是你的性子,鲜少喜欢什么,可若真瞧中了,说什么也要得到。”
他眼睫轻颤,算作默认,抬眸道:“母后,你会帮儿臣的,对吧。”
能从太子口中听到近似撒娇的话语,萧芮音直叹稀罕,也只能“助纣为虐”。
她思忖片刻,有了主意:“虞家娘子离京十余年,想来与江辰并无感情。这样,你仔细盯着礼部,我差人去请江夫人入宫一叙。”
“多谢母后。”赵浔唇角微微上扬,压在心口的大石总算放下。
萧芮音将儿子的神情看在眼里,轻笑一声,从妆奁中取出成色极佳的镶金嵌宝珠玉镯:“这是我与你父皇定亲时,太后所赠。你转交给虞家娘子,权当是未来婆母的一点心意。等后日正式议亲,我自有更好的东西赠她,将来再由她传给孙媳。”
赵浔再度躬身,眉宇间噙着少年人得偿所愿的快意。
回至东宫,清点过礼簿,他着人去取玉佩。这时,内侍来报:“殿下,霍小世子与周公子求见。”
“......”
赵浔从满桌书册中抬眸,略略思忖,颔首,“让他们进来罢。”
酒香先一步飘入,再是霍源因兴奋而拔高的嗓音:“阿浔,说件稀奇事儿,你知道我们在街上瞧见谁了?”
他将折子阖起,示意好友去往偏殿,淡声:“谁。”
“江辰那小子——”
赵浔顿住,清凌凌的眸中闪过杀意。
霍源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地补充,“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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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夜深,赵浔方顶着一脸倦容出现。
仆妇麻利备好热水,支起素白曲面屏风后退下,不忘顺手将房门掩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