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言入东宫随侍赵浔已有十余载,最是清楚自家主子温润外表下的霸道脾性,是以仅仅为虞茉的身份错愕了一瞬。
至于为何要欺瞒,又为何放任误会,答案显而易见——红鸾星动了呗。
却也不知虞娘子如何能将未婚夫认错。
庆言挠挠头,歉疚道:“起初,奴才将虞娘子看作狐媚之辈,疑心她是有意接近您,言辞间多有不敬。还是等将来虞娘子嫁入东宫了再去赔罪,届时您可得替奴才美言几句。”
“……”
赵浔向来护短,但此刻难得迟疑,凉凉开口,“我自身难保。”
“呃。”庆言噎了一噎,心道这还是他家呼风唤雨的太子殿下么。
难怪书中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但庆言还是忍不住感叹:“奴才过去总担心您会爱而不知、从中受挫,如今看来,着实多虑了。”
他越说,双眼越亮,赞不绝口道:“原来您才是骗色又骗心的那个。”
“呵。”赵浔冷冷勾唇。
“……”庆言忽觉背后一凉,忙站直了身子,正经道,“奴才这便差人盯紧了江小将军,不知可要请旨将其留在边关?”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赵浔嗓音平静,像是深思熟虑过后,单纯地阐述,“回京以后,除非将她囿于一小方天地,否则,真相随时会被揭破。”
庆言不疑有他,出谋划策道:“不如将虞娘子关在您城东的私邸中?”
赵浔语滞,竟罕见地生出一瞬迷茫,反问:“究竟是你本性如此,还是在我身边久了,慢慢长歪了。”
不待庆言作答,他认真想了想,大抵是后者。只好佯作淡然地略过,直言:“待她处理完虞府家事,心情舒畅之时,我会主动坦白。”
在此之前,则一切照旧。
庆言会意,抱拳道:“明白,若发现小将军启程返京,第一时间回禀。”
“嗯。”
赵浔总算眉目舒展,周身也被煦阳照暖,多了一丝平易近人的气息。
他的目光自然地追随着虞茉,见她差使庆姜与庆炀去撷路旁的野花,十指翻飞,灵巧地编起花环。
而通体雪白的小马驹也很是配合,微低下头颅,令她能将花环戴正。
“等等。”赵浔唤住庆言,补充一条,“即刻去信京中,让庆舟调几个女侍卫去霍府,再以东宫名义从温府借两位丫鬟,最好是从萤州来的。”
女侍卫。
庆言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远处的虞娘子,心道以她的性情,怕是不出两日便能同下人熟络。
届时,主子不会连女子的醋也要一同吃了罢……
愈想愈觉得可能性极大,庆言决意在信中提点,千万择几位貌不惊人的。
思忖完,他领命而去,深藏功与名。
而赵浔依旧立在原地,他自钱袋中取出半月玉佩,久违地凑近端详。
色泽莹润,在光下愈显品质。
谁能料想到,一枚小小的玉佩,竟能促成他和虞茉的缘分。
如若先遇见江辰,她会否……
如若江辰回来,得知未婚夫婿另有其人,她本就浅薄的爱慕会否动摇?
赵浔一面劝诫自己当少做无谓的设想,一面又难以自控地生出忧惧。
世人重信重情,婚约亦是约,其后彰显了两家人的诚心与情谊。且单从门第来论,江家选择颇多,可仍是等了十三载,只为熬至虞茉及笄,能将其名正言顺地带出泥潭。
她如今似是渐渐恢复了记忆,之于婚约,还能如初遇时那般无动于衷么?
赵浔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思绪飘回许久以前——他得到玉佩的那年。
彼时,他与江辰并赵凌、霍源、周怀知几人去学凫水,解了一地的配饰。
沉闷色彩中,忽见一抹亮色。
年方六岁的赵浔半蹲下身,捻在手里把玩,莫名欢喜,朝游了一个来回的江辰道:“我要它。”
语气满是理所当然。
如今想来着实汗颜,但当时,自己不过是个稚子。纵然师傅成日耳提面命,大谈君子之道,可他远没有领会其意,更遑论以身作则。
加之生来便是储君,虽赵浔不惯以权势欺压旁人,但旁人皆奉行君臣、尊卑之别,处处包容也句句恭谦。
要什么都能得到,骨子里难免霸道一些。
六岁的江辰亦不知定亲信物的重要性,闻言,双眼骤然放光,扬眉道:“打一架,赢了便归殿下。”
早便有意切磋,可碍于储君身份尊贵,江辰若是敢提,回府后少不得要吃大将军几拳。
但眼下内侍们皆候在百步以外,无人能告状。
赵浔也爽快应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