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侧首看了看叶沐,继续打字:那您尝试谈一谈价?
正要敲下“发送”,叶沐挡下了他的手:“不能让尼克罗姆用这种方式赚到钱,一个子都不能。”
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之后,她不想再试探卑鄙者的底线了。
她有理由认为尼克罗姆一旦从中尝到甜头,就会不停地用这种方式来勒索他们,那这种恶劣行径就会像一把尖刀,不仅悬在他们头上,也悬在尼克罗姆所有领民的头上。
亚伦略微一怔,视线越过她的肩头,先看了眼她身后的以撒,然后轻声提醒她:“是赫尔波主动提出的报价。”
“我知道。”叶沐依旧只看着屏幕,映入亚伦眼中的侧脸十分坚毅,“但是不能给他钱,不论是我们还是赫尔波,都不可以。”
语毕,她拿定注意,扭头看向以撒:“你曾经和尼克罗姆联络过吧?”
以撒颔首:“在王宫的手续刚办完的时候,我以领地官方身份对他表示过祝贺。”
叶沐:“也就是说,你现在依旧能联系上他。”
以撒点头:“是的。”
叶沐的视线转回亚伦:“如果我想暴揍尼克罗姆,胜率是多少?”
亚伦目露错愕,周遭的警员们也难免如此。安静了片刻,亚伦说:“领……领主大人,这很难估算,我们对尼克罗姆的兵力数据知之甚少。”
“好,那我换个问法。”叶沐挑眉,“如果我想暴揍尼克罗姆,是必输么?”
亚伦沉默了。私心里,他把自己和圣光辉骑士团前成员们的战力引以为傲,当然不认为会“必输”。或者说,如果他追随的是一位失心疯的领主,想对其他领地肆意开战,他都不会觉得他们面对任何一个领地的结果会是“必输”。
但他并不能用私心贸然作答,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他必须为自己的答复负责。
因而在良久的思索后,亚伦给出了一个既谨慎又有用的答案:“我只能说,如果您向尼克罗姆宣战,至少在他眼里,他不可能觉得自己‘必胜’。”
“很好。”叶沐对这个答复十分满意,笑了笑,告诉以撒,“你发条消息告诉尼克罗姆,我们已经听说他企图对奇兰城贫民窟展开屠杀,这个行为令人发指,完全反人类。现在,我们要求他立刻放贫民窟里的居民离开领地,否则我们将对他的领地展开进攻。”
她说着沉了沉,接着加以补充:“他有24小时的时间。”
以撒目光微凝,旁边的切斯有些懵:“……很抱歉,领主大人,我想提醒您一下。”
叶沐平和地看向他,他有些局促:“尼克罗姆其实从未公开宣称过他要对贫民窟展开屠杀,这只是我们的推测……”
“我很清楚这一点。”叶沐的眼帘低垂下去,这让她的神情发冷,切斯不由自主地闭了口,可她的唇边又勾起一弧笑,“可你觉得,人们会信谁?”
切斯犹自懵了两秒,倏然明白了叶沐再说什么,眼底蓦地一震。
叶沐的意思是:真相重要吗?
在人们眼里,他们两方早已被贴上了不同的标签——一个是和平发展的领地,拥有无数美好传说,美食、低税率、福利政策……他们的长久以来的努力已经让这里成为人们心目中堪称梦幻的家园。
而另一边,是劣迹斑斑的前任领主手下的将领,通过趁火打劫的方式获得了一片领土。当他正式获得这片土地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令人咋舌的新税法,几乎不加掩饰地将所有领民视作任他宰割的对象,毫无善意可言。
更何况,在那之后,虽然尼克罗姆的确不曾公开宣称他要对贫民窟展开屠杀,但“清除奇兰城贫民窟”的事情已经有很多人都听说了。
在这件事传开的第一时间,从菲伊子爵到米瑞拉都马上推断这场风波将以屠杀作为终结——那其他人难道就不会这么想吗?
恐怕这种猜忌早已在尼克罗姆的领地上生根发芽。人们无所作为只是因为无力反抗,但不意味着他们的心不会冷、不会倾斜。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当战争逼到眼前,尼克罗姆一方面在战力上并不确信自己能够取胜,另一方面又在舆论上丝毫不占优势,他会有多大可能头铁地选择开战?
……而且,只是为了一个贫民窟的去留???
叶沐揣摩着这一切,心里暗暗夸自己:拿捏了!
周围的警员们神色各异,有些目露崇敬,更多的则是难以用三言两语描述的复杂。亚伦按年龄讲完全可以算作叶沐的长辈,看着此时的叶沐,他心底生出一种长辈面对晚辈时特有的欣慰:她在成长。
他虽然向来认同她的能力和品格,但依旧不能否认她在成长,而且成长得很快。
以撒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这张早已熟悉的面孔在他眼中始终充满光彩,但此时此刻,那种光彩变得更耀眼了。
他恍惚想起一些旧事,是很多年前母亲对他的教导,那是一个盛夏,母亲带着他落座在王宫图书馆广场上的那个喷泉旁边,将他揽在膝头,柔声对他说:“斯卡,你有时过于善良了。我不是说善良不好……但听我说,掌权者的善良有时是不得不与诡计为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