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靳回到地下停车场, 现在他连车也没有了,只能将行李箱往墙边一贴,并排靠在墙上怔忪发愣。
他没有第一时间上楼, 因为原楚聿刚才还在说些什么“她刚睡着”这种欠揍的话。
可面对外人, 他能用词粗鲁地怒骂回去,关上门面对她, 他却像个热脸贴冷屁股的怂货一样在考虑他是不是应该再给她一点时间?
程砚靳在楼下神志恍惚地停驻了不知道多少时间, 等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的腿开始发麻,等手臂上破皮处终于开始后知后觉地发疼, 他才转身按下了电梯。
16层,电梯不到一分钟的路程, 他越是靠近, 就越是克制不住地呼吸凌乱,身体发抖。
他直勾勾地盯着电梯门反光映出的自己,衣冠不整,头发蓬乱,一眼就能看出刚干过架。
恍惚之间, 他想起自己曾答应过她再也不打架的。
可是那种时候, 要让他忍气吞声, 让他恭敬谦让,不如让他去死。
有谁能够在那种双重背叛的场合下保持理智?
他不可能,也做不到在涉及到她的事情上保持大度和宽容。
程砚靳断断续续深呼吸, 颤着长舒出一口气, 极力让自己的面部表情放松下来。
在禾木痛哭一场,在异地浑浑噩噩三天, 在今天发泄动手,最后在她面前——
他决定当作毫不知情。
绝对, 绝对不可以让林琅意发现事情已经被挑破。
程砚靳对着电梯门将衣衫和头发都整理好,用纸巾捻去手背上起皮擦伤的血痕,按在伤口上时神经末梢传来滚刀般的郁痛。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心如刀绞的痛楚伴随着无穷无尽的悲哀,他发现自己在做出瞒住林琅意这个决定时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他像是那些没有骨气的原配,只会责难于外界花花绿绿的野花招摇,而对于枕边人的晃神视而不见,甚至还在期待她的回心转意。
事情败露之后,他第一反应居然是如何将这桩事掩耳盗铃地掩饰过去。
他想,只要他当作不知情,他跟林琅意之间就能跳过一场激烈的争吵,他就能依然在一整天的工作下班后,自如地回到家中,看到她的脸。
他就能将现在这种身侧有她的生活延续下去。
他不想因为这种事断绝了两人最后的联系。
都是那些杂种的错。
她没有错。
她是被人引诱的。
因为他的失职以及粗心大意下不够严谨的防范。
这件事,从始至终,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程砚靳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前做足了心理准备,才伸手输入了密码。
最好她还在睡觉,这样的话他还能够调整一下——
“回来得这么早?原——”林琅意从卧室趿着拖鞋“哒哒哒”地跑出来迎接。
她的脸上挂着惊喜雀跃的笑容,梨涡浅浅,那样灿如春华的笑清清楚楚地映入在他的眼底。
然后,他看到了她乍然褪去所有欢欣期盼的笑靥,措手不及的惊骇在她那双盈盈秋水的瞳仁里短暂浮现,最后,她又镇定地挂上了工整标准的笑。
不同于一开始的,那种眼眸中亮光流动的笑颜,而是情急之下条件反射露出来的公式化的、礼仪模式的笑容,像是设定好的电脑程序。
不到两秒的微表情变化,就这样全须全尾地刻进了他的眼底。
程砚靳定定地站在原地望着她。
腿边的行李箱还在轻微摇晃,他连脚跟都没有站稳,就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伪装成无事发生的面具裂开了一条缝隙。
“她不爱你。”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贯入脑海中,浮浮沉沉,好像是原楚聿,好像是边述,又好像,这句话是他自己对自己说的。
他的睫毛一颤,浑身不可遏制地战栗起来。
错觉般,他甚至觉得林琅意闪过的装出来的微笑与原楚聿一模一样。
他看到了他们之间影影绰绰的联系,那种不存在同一空间里但却割不断、分不开的某种相似之处。
这种暧昧的藕断丝连比他亲眼看到她侧脸的睡痕,看到她红艷的唇瓣要更摧毁人的意志。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透明隔膜存在他和她之间,她和他人那些令人嫉妒怨恨的默契变成了一把一剑封喉的利刃,让他一瞬间所有预设好的彩排反应都碎成了齑粉。
程砚靳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他拼命地告诉自己忍住,不可以露馅,可那些话依旧从喉咙里泄出来:
“才三天,林琅意,我离开才三天……”
每一个字都艰难滞涩,他几乎要咽不下冲上眼眶的酸涩。
他往她那儿走了一步。
她的反应更加激烈,仿佛是看到了一条失控的疯狗,连连往后退开几步,最后“砰”的一声全身紧绷着贴在卧室门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