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拿姐说事,姐都不理你!我也不理你。”
程家宝在嘴里念了好几遍,才止住哭泣,她侧耳听了听楼下没动静,噘着嘴走回小卧室,将房门用凳子堵住,跪在地上,哈着腰从床下取出一个旧的粉色塑料铅笔盒。
铅笔盒里装着程家宝的秘密游戏机兼电子日记本,也就是程伟过世前在使用的智能手机。
把充电器插到床头,程家宝轻车熟路地将手机开机,右上角的无线网自动链接,她先是打开保卫萝卜玩了一局游戏,最后一关她总也玩不过,卡了好几个月,这次仍是一样。
游戏失败后,她打开程伟的微信,点进“螺蛳粉加辣加臭”的对话框,照例用语音输入转换文字记录她的心情。
“十月二日,晴。姐姐,今天妈又打我,她说话总是不算数,还对我发脾气,你小时候她也打你吗?”
“我都说了,我和同学约定好了,要带一只金丝熊给他们玩,现在班级里最流行的就是养仓鼠,我们班的班长李舒然的妈妈就对她可好了,她家里有好多好多小仓鼠,每个仓鼠都有自己的小房间。同学们放学都爱去她家玩,老师经常夸奖她,她上厕所有好几个人陪。”
“我跟妈说,我不想在店里住,班上同学都不和我玩,笑话我,说我身上有凉皮味,老师也不喜欢我,总是批评我头发乱衣服脏。妈跟我说,是因为我学习不好,所以才没人和我交朋友。”
说到这里,程家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沾着辣椒油的球鞋,又朝着手机轻声说:“我知道我学习还要加油,可是我每天都在加油,根本没有用,不知道为什么,我每一天都很累。没人看到我的加油。”
“还不如叫那个人贩子把我拐走呢。”
将转换好的文字点击发送,程家宝注意到以往每次记日记时会出现在左边的红点消失了。
往上翻了翻,她以前写的日记旁边明明都有一个红色的符号。
最早的一条是三月,那时候她才搬到姑姑家没多久,姑姑闲的没事,特别喜欢乱翻她和陈晓芬的东西。
放学后她在楼下的餐桌上写作业,楼上夹在作文书里的日记被姑姑抽出来,当着姑父和客人的面大声朗读。尤其是念到她对姐姐的思念,姑姑更是笑得前仰后翻,说她脑子有病,不跟家里人亲,反倒跟个抱来的外人亲。
既然她这么想那个捡来的,她为啥还住在她家店里又吃又喝?应该赶紧坐火车去蓟城找程思敏。
客人指指点点,两个妹妹也对着她刮脸蛋,姑父取过她的日记本,也笑话她字体歪歪扭扭,好几处还用的是拼音。程家宝一气之下去抢日记本,可是姑父个子高,她跳了几下都抢不到,转头面红耳赤对着姑姑厉声咒骂,她说:你不是捡来的,你还是我爸的亲妹妹呢,那你咋不和我爸一起走呢?
那天程家宝因为不尊长辈,诅人去死,一直饿着肚子在店门外罚站。
半夜陈晓芬回来,她以为母亲会为自己做主,带她离开这个破地方。可是听完了姑姑的控诉,陈晓芬二话不说,把哭哭啼啼的她拉到店里当着姑姑的面一通暴打。
那是程家宝第一次挨打,她怎么也想不通,半夜睡不着觉,趁着晚上所有人都睡着,她跑到客厅,偷偷拿走了走了姑父正在充电的手机,关了机后藏在了床下。
反正手机是程伟的,凭什么要给姑姑的老公用?根本不公平。
第二天,姑父找不到手机大发雷霆,骂骂咧咧地又重新用回了自己碎屏的旧手机,程家宝因为这自创的秘密得意极了,从那之后直接把旧日记本带到学校撕了,只在更小巧更具有隐私的手机上写日记。
每次挨打,她都会打开手机,报复性地玩游戏,给程思敏发信息。
细细数一下,从程伟死后,她竟然挨打了十几次,所以挨揍感也有十几条之多。
从第一条到倒数第二条,程家宝把所有红点都重新按了一遍,直到所有信息都发送成功,她满意哼着歌,地把手机关掉,拔掉充电器,重新把程伟的手机藏到床下的铅笔盒里。
楼下的陈晓芬还在串关东煮,今天大概是不会带她去宠物店了。
想到这里,程家宝嘴里的歌哼不下去了,同时心里升起小小的希望,假期还有五天,也许她再表现表现,陈晓芬还是会答应她带她买一只仓鼠的。
眼珠子转了转,程家宝不情不愿地走到书桌前,打开书包开始奋笔疾书地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