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炉前换了个人,周燕回到餐厅里到后厨清洗小龙虾,只剩下老赵叼着烟坐在塑料板凳上用顶部削尖的红柳树枝串肉串。
酒庄台阶前,贝贝眯着眼看肉串,像毛绒版本的狮身人面像。
金刚玩累了,躺在石台上,一看到程思敏就“啊”叫着示意她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亮!星星,好,好亮!”
另一瓶起泡酒也被喝完了,现在里头冰镇着两瓶度数略高的特选桃红,被酒精浸润过,人懒洋洋的,暂时忘记了过去的苦闷与未来的忧虑。冰桶搁在粗糙的砂砾上,程思敏和时应依次坐在金刚和贝贝旁边,一起仰望星空。
今天的星星真亮啊。
夜幕低垂,远处是绵延起伏的山脉与戈壁,顶峰之上,大熊星座,小熊星座,猎户座在眼底徐徐铺开,清晰可见。
尤其是地下的篝火烧得又高又旺,顶端的火舌喷溅出向上流动的火星。
乍一看,好像是时空倒错,地上的凡尘飞到了山头,风一吹就化作彗星,灌到了银河里。
没有什么比在冷涩的秋季烤着篝火看星星更惬意的事情了,如此寻常又澄澈的夜,竟也给这样粗糙,萧索的西北小城落下一笔广阔恢弘的诗意。
程思敏无忧无虑地托着腮,对着天空发呆。
星空很美,但时应不如程思敏看得认真,因为余光里,一直有她的发丝从耳后飘过来,像柔软的蚕丝,在他的肩膀上一层层攀附,堆砌,羽化成让人焦灼的介质。
血液在皮肤下湍急而行的声响越来越大,压在齿下的言语便同样急不可耐。
时应倒了一杯满酒,一饮而尽,手背蹭去唇上的湿意学狗叫:“汪!我输了,自罚一杯,换个游戏。”
远处有不知名的鸟叫,也许是在夜间捕猎的猫头鹰,程思敏公平公正地点头,重新把散落的头发用手指梳理,抻长,卷起,再次夹在头顶。
“好啊,什么游戏?”
“我们以前常玩的,真心话大冒险。”
时应说话时,扣在台阶上的手机又震了,程思敏从刚才就注意到,就算是两人独处的时间里,他也一直在回信息。
时间不早了,在夜里还会和时应频繁联系的人,会是他另一个追求的对象吗?
就像以前她只有时应一个真心的朋友一样,时应的身边总是围绕着成群的,其他的朋友。
无法分辨心中酸涩的情绪到底能不能被称之为吃味,可能这就是小卡拉米和花花蝴蝶乱搞暧昧的下场,程思敏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机,把长发绾好后抬头无所畏惧地说:“好啊。”
“但这次输的人要喝一瓶。你敢吗?”
时应当然敢,把第一个选择的机会让给她。
“女士优先。”
两人之间的手机还在间隔性地震动。
程思敏垂眸,手指微微在掌心收紧,声音像是一片干燥的,即将被土地分解的树叶。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时应,除了我还有别人吗?你现阶段正在追求的对象。”
“当然没有了。怎么会这么想?”时应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些惊讶,随后他顺着程思敏的视线看到自己的手机,立刻翻过来朝着她划开屏幕道:“你说微信消息?是客户,下午有人从酒庄订婚宴用酒,我在想下个月要不要做场情侣活动,正在跟几家婚纱摄影店的老板谈提点。”
“这帮人,真的越有钱越扣,得寸进尺那赖劲儿,跟我说烤串没新意,让我给活动备只 80 斤的烤全羊。烤全羊得吃滩羊吧,再不行吃阿尔巴斯,只考虑最便宜的赤霞珠,一件酒出货到手才几百,现在牧区找一只羊得多少钱?纯纯把人当弱智呗。”
“我不回消息还追着骂我!”
手机屏幕上几个备注为某某婚纱摄影的对话框下密密麻麻地都是这个总,那个总,这个哥那个姐。至于最上面被置顶外加强提醒的聊天消息,竟然是程思敏她自己。
不是什么总,也不是什么姐,就只是,简单的,程思敏这三个字。
视线一对上,就有微妙的火花闪动。
抱怨中,两人之间那道说不清讲不明的结界突然消失了。
时应曾经做过程思敏的好朋友,宿敌,现在是她的邻居,半个雇主,但除去这些私人关系,其实时应在她心里,一直从属于那些她永远追赶不上的精英人士。